第46章 收买

　　升职宴上，方既明打定了主意要推行新农具。

　　这国度以游牧为主，种植业不算兴盛，但要推动时代进步，生产力的提升必不可少。

　　他留意过，自己领地上的农夫用的多是木犁或带铁尖的木犁，翻土浅还费劲。而这里的土壤坚硬，靠这些老家伙，实在是难以深耕。

　　蒸汽机的原理，在扳倒苏丹前他绝不敢透给工匠，免得给敌人添了爪牙，平白多流血。只能从这农具上先动脑筋。

　　宴会奢华，宾客如云，但人人都被伺候得感到宾至如归，连每个人的忌口都考虑到了。

　　酒足饭饱之际，方既明命人抬上一架新犁，又拿出一叠图纸：“诸位请看，这犁装了曲面铁犁壁，深耕省力，地里的粮食能长得更壮实。图纸嘛，给钱就卖，多少随诸位心意，不过……”他笑眯眯竖起三根手指，“别超过三枚金币。”

　　贵族们亲自围了上去，争先恐后掏钱。这买的哪是图纸？买的是新宰相眼里的好印象！

　　一个个都是叮当三枚金币顶格奉上。

　　就算有那不急着巴结的，或是手头紧的，也能凑近了观察实物。如果真觉得好用，回去琢磨琢磨就可以研究出制作方法，照样能在自家地盘推行，产出更多粮食，对方既明而言同样是好事。

　　宴会一结束，方既明便将今晚赚来的所有钱堆上马车，亲自拿去填国库去了。

　　还可以向苏丹表示一下，您这好宰相，刚上任第二天就给你从贵族手里扣出百枚金币，能力很强的吧？他自己一分没拿全给你了，忠心耿耿的吧？

　　只可惜这种搞钱手段，只能趁他新官上任时捞一笔，不能来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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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阿卜德残留的烂摊子也接踵而来。

　　次日接手这几日堆积如山的公文，方既明才真切体会到苏丹甩手掌柜当得有多彻底。

　　除了早朝会拍板几件大事，鸡毛蒜皮全堆到了宰相案头。

　　说是小事，但只要不违法违规，他能撬动的利益着实不小。

　　宰相权柄如此之重，苏丹他自己一边放权，一边又猜忌得要命。

　　翻了半天，满眼都是溜须拍马、亲切问候的废话，说正事的寥寥无几。

　　他挑出几张伸手要钱的公文，打算派可靠的人实地考察。

　　根据考察结果，按需拨款。定期考查成果，若投入和成果对不上号……要么是蠢，德不配位，撸下去；要么是贪，让他连本带利吐出来！

　　刚上任，确实不能一把抓，嚷嚷着要清算所有蠹虫，否则第一个完蛋的就是他。

　　但依然要查！然后把他们那些见不得光的把柄都攥在手里，面上给几分所谓的情面，但又绝不容许再犯。

　　最后挑几个不长眼的杀鸡儆猴，剩下的就该夹紧尾巴了。

　　这地方，手脚完全干净的人几乎没有。

　　可这终究是动了大部分贵族的利益。

　　而且手中把握着大量要命的罪证，他们岂会不想方设法让他永远闭嘴？

　　头大……得回去找阿尔图和奈费勒那两只老狐狸讨教几招。

　　方既明将批过的公文整理好，安排人下去执行。

　　扭头一看，奈布哈尼抱着剑，脑袋一点一点，早靠在边上梦周公去了。方既明戳戳他肩膀：“走，回家。”

　　见奈布哈尼没反应，方既明突然倒抽一口气，开口：“哇，你快看！好漂亮的姑娘！”

　　“哪儿呢？”奈布哈尼一个激灵睁开眼，茫然四顾，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瞪他：“烦人！刚梦见要揭开美人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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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出宫门，方既明就被几位等候多时的贵族热情地劫走了，非要请他吃饭。

　　他正愁人脉不够广，哪有拒绝的道理？

　　可怜的奈布哈尼，眼巴巴等了一早上，以为终于能教点东西给这忙得脚不沾地的徒弟，结果转头又被拖进了应酬场。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为了带徒弟，狠心推掉三天约会！

　　宴席上，方既明瞧见夏玛也在，心里便警惕起来。

　　夏玛这样长袖善舞的美人出现在这种场合，多半是对方有不便明说的诉求，需要她来穿针引线、疏通关节。

　　方既明一边应付着敬酒，一边露出阿卜德式的、深藏不露的精明笑容试探：“诸位近来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可那些人只管一个劲儿劝酒，打着哈哈：“嗨，就是仰慕方既明大人已久，想请您吃顿便饭！您能赏光，已是天大的荣幸了！”

　　但方既明实在不能喝多，他知道自己酒量不好。

　　之前想模仿李白醉酒写诗，来个“斗酒诗百篇”，结果半杯白的下肚，就抱着马桶唱了半宿歌，还算邻居好涵养没来砸门。

　　为了不误事，得装醉！他“啪”一声把酒杯拍在桌上，手掌死死捂住杯口，眼神迷离地扫过众人：“谁……谁再敬我酒，就是不给我方既明面子！”

　　这下，劝酒的才总算消停了。

　　整个宴席，无论方既明如何旁敲侧击，对方就是滴水不漏。

　　夏玛也只是挂着得体的微笑，绕着长桌安静地添酒布菜。

　　直到有小厮引着一位明艳动人的姑娘下了车驾。方既明记得她，上次在欢愉之馆，她和奈布哈尼很是熟络。

　　果然，姑娘径直走向奈布哈尼。在一片心照不宣的哄笑和促狭声中，美人儿软语温言，轻易就把人勾进了里间。

　　方既明明白了。奈布哈尼算得上是苏丹的眼线，这些人要说的事，苏丹听不得。

　　但他们没料到奈布哈尼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才临时去欢愉之馆搬了救兵来支开他。

　　方既明给自己斟了杯茶：“好了，现在能说正事了吧？”

　　为首那人这才开口，脸上堆着笑：“方既明大人，阿卜德没了，咱这有个他手里赚大钱的法子，您要不要听听？”

　　方既明在心底白了他一眼，说得好像自己说不听，他就真不说了似的。

　　面上却笑着点头：“愿闻其详。”

　　那人压低声音：“咱们是生意人。只需您给个方便，提供个场地，我们便能将所获利润的一半抽成给您！”

　　方既明恍然大悟——猎奴队！这帮人是把自由民的身份纸撕碎，硬生生变成奴隶拿去高价贩卖的畜生。

　　自由民的素质往往比奴隶高，售价比普通奴隶高几倍，货源更是“取之不尽”，简直是吸血的暴利！

　　提供场地？帝国这么大，贵族会缺个场地？他们就是要哄骗自己当保护伞。只说好处，关于他们在违法犯罪的事是只字不提啊！

　　他的手下和芮尔救过一批“碎纸众”，可宰相不倒，这猎奴人又卷土重来。如今阿卜德垮了，他们立刻打算换座靠山，想继续这暴利事业。

　　方既明似笑非笑地抿了口茶：“哦？那……我每月能到手多少？”

　　那人忙道：“保底一百枚金币！”

　　方既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看来好好抄一抄阿卜德的家就可以赚一大笔。

　　他端着茶杯，再次陷入沉默。

　　阿卜德是倒了，可他盘根错节的根系还在。

　　如此暴利，参与者不可能只有眼前这几只虾米。

　　他们甚至可能只是被推出来试探的炮灰。

　　灭了他们，不仅打草惊蛇，暗处的蛇还能蛰伏起来，等找到新靠山再卷土重来。

　　而他根基未稳，正是他们眼中最好拿捏的软柿子，这简直是威逼利诱！

　　在他们看来，自己可以倚仗他们错综复杂的势力站稳脚跟，而他们可以在自己的庇护下继续捞钱，简直是双赢！

　　阿卜德庇护猎奴队的铁证，他已交给奈费勒，就等他报给苏丹。

　　但……有没有可能苏丹一直知道，只是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事根本动摇不了他的统治，甚至还能让权力不断向上层集中……

　　不能借“侵犯苏丹权益”的由头让苏丹出手，就无法狐假虎威……

　　见他沉默太久，为首那人给夏玛递了个眼色。

　　夏玛会意，莲步轻移，坐进了方既明怀里，玉臂环上了他的脖颈。

　　如果他在这第一件事就妥协了，那些人只会变本加厉，把他变成下一个阿卜德。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把火就从这里点起！

　　要赢得漂亮，要用雷霆手段，震慑住所有蠢蠢欲动的家伙！

　　他们请来夏玛，除了看重她的手腕，大概还打听到了自己上次在欢愉之馆点的是她……

　　方既明眼睛一亮，一把揽住夏玛的纤腰，做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看在你们如此有心的份上，我答应了！细节咱们一会儿详谈！”

　　说罢，匆匆揽着夏玛起身，走向另一间里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门一关，方既明一时语塞，朝夏玛眨眨眼：“老师好！”

　　夏玛被他逗得抿唇轻笑：“大人真是……有礼数。”

　　在夏玛面前，方既明总有种被仪态老师盯着的感觉。他挺直腰背，微微一笑：“刚才我演得如何？够不够深不可测、难以捉摸？仪态上是不是没有问题？”

　　夏玛也微笑颔首：“大人今天的表现无可挑剔。”

　　“那，再给我上一课？”方既明正要摸钱……

　　夏玛睫毛轻颤：“我可是被他们派来收买您的，您还要自己花钱上课？”

　　“那就花他们的钱！”方既明说得理直气壮，“劳烦老师再给我上一课。”

　　钱……方既明脑中灵光一闪，给苏丹搞钱，除了想办法从贵族手里扣油水，还能通商啊！眼前不就摆着个现成的外交人才？

　　可……让妓女当领主，苏丹或许觉得有趣；让妓女当外交官，丢的可是苏丹的脸，他绝不会答应。

　　那就先让夏玛在夜校当一段时间的老师。她身上的见识和风度，足够单开一门“社交与礼仪”课了，她还会写诗，有思想，也够单开一门语言课。

　　然后给她提提身份，镀镀金，再顺理成章安插到外交位置上——这可不是走后门，她本身就有实力在身，不过是被身份限制住了，这是唯才是举！

　　刚好，今天“密谈”完就把夏玛赎回去，更显得自己是中了美人计才答应合作，正好麻痹对方！

　　方既明越想越兴奋，仪态也忘了端，原形毕露地咧嘴一笑：“老师！给您赎身要多少钱？”

　　夏玛微微一怔，没想到他突然跳了个话题：“大约……三十枚金币吧。”

　　方既明下意识摸了摸钱袋，完全不够：“晚上就来给您赎身！”

　　夏玛掩唇轻笑，眼波流转：“好啊，大人，我等着您。” 那语气，显然是听惯了这种空头许诺，并未当真。

　　管她信不信，晚上就把她接来！

　　方既明乐呵呵地坐下：“那就请老师开始上课吧。”

　　这次夏玛没揪毛病，而是教了他几个提升魅力的小诀窍：“仪态贵在自然，适合您的才是最好的。”

　　夏玛的课总是让人着迷。方既明正听得入神，她却停了下来：“该开始了。”

　　方既明还没反应过来：“开始什么？”

　　“若不留点痕迹，他们怎会信您方才那副急色模样？”

　　方既明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脸上微热：“那就对外说……”

　　不行，“不举”这好借口得用在猜忌上，不能浪费在这儿。

　　他起身推开窗，把床上的锦被揉成一团糟，又在床上滚了几圈：“这样可以了吧？”

　　夏玛指尖蘸了水，在床单上晕开几处深痕，又将他衣襟扯松几分：“差不多了。”

　　方既明这才一脸餍足地整理着衣衫走出房间，夏玛没有跟出来。

　　桌上的菜品已经换成全新，那几人还在真诚地恭候。

　　方既明懒洋洋一摆手：“为了不影响你们的生意，以前你们在哪，现在就在哪吧，反正阿卜德一半领地是我的了。”

　　几人忙不迭点头称是。

　　方既明又摆出贪财嘴脸，搓着手：“可我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昧下我那一半？”

　　几人交头接耳，低声嘀咕几句：“每次商品的姓名、售价，都详实记录，供大人随时查验。”

　　方既明半信半疑：“我得派个心腹去盯着你们的账！不介意吧？”

　　要是能派个真正清廉的自己人去就好了……可惜，要么是真贪的，要么得装贪，真正不贪的少之又少，还另有他用……

　　这些人岂会介意？巴不得宰相的人亲自沾手这脏买卖！

　　“啧，”方既明微微一笑，给他们画饼，“好好干，要是与你们合作愉快，以后还有大量的机会等着你们呢！”

　　几人脸上笑开了花，连声应诺。方既明实在装腻了：“都散了吧，我等我师傅。”

　　几人告退后，奈布哈尼才推开里间的门走出来，脸色沉得能拧出水，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

　　方既明心知他猜到了大概，抢在他开口前凑过去，压低声音：“师傅，回去细说！”

　　回到府邸，方既明才和他解释了来龙去脉：“我会假意合作一阵，等摸清他们背后所有蛇虫鼠蚁，把他们一网打尽！再根据到手的名单，解放那些自由民。只是，得劳烦师傅您，找机会跟陛下说一声，就说我只是卧底……”

　　他眉头一皱——告诉苏丹？万一那位爷突发奇想，转头就给幕后黑手递消息呢？

　　那他不仅可以看到自己和那党人狗咬狗的乐子，还可以顺手牵制两个派系。

　　不行！绝不能让他知道！

　　方既明抿紧嘴唇：“算了师傅，别告诉他。”

　　奈布哈尼一脸困惑：“为什么？他若误会你……”

　　方既明又开始对老实师傅扯谎了：“等事成了，给他个惊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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