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朝堂之上，身体上的“伤”仿佛削弱的是嘴皮子的战斗力。

　　方既明和奈费勒唇枪舌剑地争执起来，表面是为了政见不合吵得不可开交，实则是为了让苏丹的注意力落到方既明身上，方便奈费勒暗中读心。

　　没吵几个回合，奈费勒便因“伤势过重、身体虚弱”，被气得眼前发黑，身形摇摇欲坠。

　　方既明则激动得手舞足蹈，一不小心磕到了自己“骨折”的右手，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原地缩成了一只虾米。

　　两人两败俱伤，偃旗息鼓，只能暂时休战，双双遗憾离场。

　　奈费勒起身时，投给方既明一个极其复杂、带着怜悯的眼神，然后拄着他的手杖，一步一挪地挪回了他的位置。

　　这眼神！方既明心里一股强烈的不妙预感涌了上来，像睡前收到“想告诉你件事”却没了下文的抓心挠肝。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冲过去问个明白，只能在心底急得直挠墙。

　　散朝后，他留了下来，亦步亦趋地跟在悠哉离开的苏丹身边：“陛下今早有什么安排？”

　　“先把你的公文批完，自会有人带你来见朕。”苏丹语气平淡，堵死了他今天想溜的借口。

　　“是，那便烦请陛下稍候片刻。”方既明躬身行礼。

　　批阅公文时，财政大臣的报告让他眉头紧锁——国库又见底了！主要开销赫然是苏丹新修的一处行宫。

　　不是吧？他前几天才刚上贡给苏丹一百多金币啊！

　　难怪阿卜德那个老狐狸一直让国库空着。

　　难怪阿尔图每次只往国库里补十五个金币。

　　毕竟就算把全帝国的金子一次性堆到苏丹面前，也架不住他这么个花法啊！

　　当这位爷的维齐尔，真是倒了血霉了！

　　批完堆积如山的公文，方既明被阉奴引至一处专供苏丹消遣的宫殿。

　　宫殿里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略显陈旧的棋盘，精美却用途不明的道具，华贵书架上堆满的话本……

　　这些无一不是最好的玩意儿，足以取悦任何人。可惜，它们的主人早已对这一切感到厌倦。

　　装饰、幕布和精美的雕刻，最终都将视线引向宫殿中央——那是一个为表演而设的舞台。

　　表演者站上去前，它引人注目；表演开始，它又甘心沦为陪衬，绝不喧宾夺主。这大概是帝国最顶尖的工匠为取悦苏丹绞尽脑汁的杰作。

　　苏丹正懒洋洋地歪在王座上，兴致缺缺地翻看着新献上的话本，脸上写着“无聊”两个大字。

　　方既明上前行礼：“陛下，臣忙完了。”

　　苏丹抬眼，神情已恢复了往日的戏谑与冷漠，仿佛昨日那个一起用膳、略显别扭的达玛拉只是方既明的幻想：“那么爱卿，你带来的是什么故事呢？”

　　等阉奴悄无声息地退下，方既明才开口：“赏个凳子坐呗？”

　　苏丹不耐地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自己去旁边棋桌搬。

　　方既明吭哧吭哧跑了两趟，用完好的左手把那死沉死沉、不知镶了多少金银的棋桌和椅子都搬到了舞台上。

　　他坐在桌前，把好手和受伤的手都搁在桌上：“陛下，这个故事是互动的哦，你可以在我给您的选项中进行选择。”

　　苏丹微微颔首。方既明一边用魔力模拟着场景，一边开始讲述：

　　“你眼睛一闭一睁，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浩瀚无垠的沙漠中央。”

　　“你身上没有水，也没有食物，连那枚至关重要的戒指也不翼而飞，只有你最趁手的那把弯刀还握在手里。”

　　“你环顾四周，杳无人烟，风沙抹去了了所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抬头看看日渐西沉的太阳，你会——1. 往东走，2. 往西走，3. 原地坐下。”

　　“往西。”苏丹不假思索地回答

　　“好！你知道沙漠的西边就是你的国度，于是坚定地往西走。”

　　“你体力惊人，步伐稳健，翻过一个个沙丘，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你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沙子里，体力消耗巨大。冷飕飕的夜风裹挟着沙尘，吹得你浑身发凉。”

　　“就在这时，你隐隐看到远处有火光闪烁。你会——1. 过去讨口水喝，2. 杀过去获得补给，3. 原地坐下。”

　　“……最终，你骑着骆驼，带着水和有限的物资，走出了那片死亡之海，回到了人类的世界。”

　　“眼前的建筑风格与你的国度相似，却又有着说不出的差异。街上的人们面黄肌瘦，穿着样式眼熟但略有不同的衣物。”

　　“你决定——1. 去前面那家酒馆吃点东西，顺便探听消息，2. 抓个路人给你带路，3. 支起帐篷原地坐下休息，等侍从来找你。”

　　“……当你没钱付账，手按刀柄，准备割下那大胆老板的脑袋时，几个看起来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看到了你包裹上的某个标志。”

　　“他们眼睛一亮，七拼八凑地凑出一把零钱，替你付了账。他们激动地围住你：‘您就是老师说的希望吧！老师没跟您一起，是不是……’话没说完，他们自己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眼神逐渐黯淡下去。”

　　“你会——1. 太烦了，问完路就全宰了，2. 先糊弄一下，看看他们说的‘老师’和‘希望’是什么，3. 懒得理会这些蠢货，直接回王都？”

　　“……你选择了第一条路。从他们口中问出回王都的道路后，他们似乎还想极力劝阻您什么，但你已经不耐烦，刀光闪过，他们倒在了血泊中。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们想说什么了。”

　　“你继续上路，离王都越近，景象越是触目惊心。残垣断壁越来越多，风中夹杂着隐隐的哀嚎。”

　　“你忍不住冷笑：一群蠢货！朕才离开几天，就把朕的王国糟蹋成这副鬼样子！”

　　方既明站起身，把桌椅搬回去：“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可以想想，明天是不是要杀回王都，夺回你的宝座了？”

　　“现在还有时间，继续。”苏丹的声音沉了几分。

　　估摸着离午餐给方既明准备的“盛宴”还有一段时间。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狗贼，敢趁他不在染指他的王位！

　　方既明嘿嘿一笑：“欲知后事如何，V我……咳咳，给我5金币解锁下一章？”

　　苏丹钱花完了，当然没理他。

　　今天主要讲在沙漠中的冒险，先把他钩住，然后让他见识到他的王国被奸人糟蹋成什么样就够了。

　　苏丹选的这条暴力线，在这个故事里已经是死档——他继续往王都走，要么死在入侵者的新式武器下，要么被一个武力值远不如他、却掌握着新时代力量的软弱苏丹轻易弄死，给他一点“时代变了”的小小震撼。

　　让苏丹觉得始终在掌控叙事，但又使暴力路线的失败显得“咎由自取”。

　　这是一个只知杀戮就会把自己逼上绝路的故事。

　　如果苏丹想听别的结局，下次或许就会试着选不那么暴力的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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