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既明

　　方既明刚回宅邸，康拉德便上前汇报近日事务。

　　“有个裹得严实的女奴，约您明天下午在纸条上的地点见面。”

　　“土豆按您的方法储存，已经成功发芽。切开后找了块地种下了。”

　　“新迁来的居民都已办好身份文书，安置妥当。”

　　“领地里的孤儿正陆续送往苗圃。”

　　“手艺人教贫民手艺进展良好。”

　　“工厂一切顺利。安娜和索拉薇儿的母亲，最近表现都很出色。”

　　“说到索拉薇儿小姐，她派人送来一款香氛。说是她调制出的香氛里，第一款得到伊莉莎师傅认可的。”

　　方既明揭开盒盖，扇闻了一下，是种温暖的香气。

　　像是把衣裳晾在盛放的玫瑰园中，被午后阳光晒透的味道。

　　康拉德递上一封信：“还有一封给您的亲笔信。其他便无要事了。”

　　方既明展开那封带着幽香的信笺，康拉德悄声离开。

　　信中写道：“大人，此香名字叫‘既明’。”

　　“您可以用‘香颂夫人关门弟子首款杰作’之名售卖，我也需要借您宰相的名头打响招牌。我们都能名利双收，这是双赢。”

　　“这款香的背景故事我也已经准备好了——有故事的香氛更能动人，会更好传播。”

　　“宰相方既明曾经买下过一个女奴，非但没有在她无知时强占她，反而引导她，告诉她种花得花的道理。就像阳光般照进了她晦暗的日子。”

　　“直到她寻得热爱与天赋，直到这天赋被香颂夫人发现，收为关门弟子……如今，玫瑰已在阳光的照耀下悄然绽放。”

　　“我不打算遮掩曾经的奴隶身份。您的文采应该比我好些，帮忙润色一二就好。”

　　“师傅待我不薄，我过得很好，勿念。”

　　她依然是那个想方设法往上攀爬的姑娘，有野心挺好的。

　　还会写字了，写得还挺好看，方既明为她高兴。

　　……

　　夜色浓重，方既明悄无声息地潜入苏丹后宫。

　　他必须亲自劝说萨达尔尼。

　　这个女人有着举世罕见的挑剔和一以贯之的骄傲，不亲自出面，她恐怕不会当回事。

　　他翻过王妃院墙，目光扫视一圈，确认安全。

　　今晚乌云难得散去，月光下，那位美得惊人的王妃正坐在盛放的沙漠玫瑰丛边，指尖轻抚花瓣。

　　红发与红花相映衬，实在美丽，也不知道她皱着眉在想什么。

　　方既明轻咳一声，压低声音：“我都能明显看得出来了，你最近多穿些。也多吃点，装作是发福，尽量拖延。”

　　“这是苏丹的孩子！他不会不要的！”她声音里带着执拗的幻想。

　　“他还不到三十，正值壮年！他父亲都是三十岁后才要孩子，他不可能比他父亲早！”

　　“可他要当父亲了呀。”

　　方既明扶额——苏丹这是要戴绿帽子了！

　　苏丹会不知道他自己为了断绝血脉，用了多少羊肠、辣椒粉和净事阉奴严防死守？

　　“你觉得他会信？”

　　“信不信？这本来就是他的！有起居录为证！”她理直气壮。

　　方既明简直要窒息：“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防范得有多严密！”

　　“总会有失误的，总有防不住的时候，这很正常。”她坚持道。

　　方既明恨不得把她脑子里的水晃出来，她这是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塞里曼也是，说什么“她是没有安全感的女孩，我活着，她一定很不放心”。

　　她这可真是太没安全感了，什么事都敢干！

　　她和塞里曼两个恋爱脑……她和塞里曼爱她一样，爱苏丹爱得如此深沉，可就不能动动脑子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苏丹根本不曾爱过她？苏丹根本不会珍惜身边的爱意？

　　又是一个被苏丹昔日幻影迷惑的可怜人。

　　她和苏丹初识的时候，是在王室猎场。

　　苏丹是那么强大、有力，那把寒光湛然的弯刀重重挥下，将她围困的野兽们的血便从伤口瞬间喷涌而出，溅上她莹白的面颊。

　　那一刻，她被死亡的恐慌全然占据的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嫁给他，成为这名勇士的新娘……

　　就这么一眼误终生了，她是真把苏丹当丈夫，真以为苏丹爱她……

　　等等！不对！之前劝说她的时候，她明明已同意参与反叛，还给了信物。

　　她不会不知道造反意味着苏丹的死路，是什么让她改变了想法？

　　方既明忽然觉得自己当初有些天真。

　　为了拉拢这两人，他派人利用他们的把柄，边帮忙边劝说，带点威胁地将他们拉拢。

　　效率倒是高，如今却出现了预料之外的变数。

　　“之前和你谈的时候，你明明都知道，苏丹不会准许这个孩子出世的，即便这孩子真……”

　　方既明话未说完，萨达尔尼突然抬头，死死盯住他。这眼神让方既明觉得有些不妙。

　　是了！如果萨达尔尼上午有异样，奈费勒早该告知自己。

　　变故只能是散朝后才发生的。她一直在说着与已知信息矛盾的话……或许是在提醒自己，这里有其他人！

　　啧，下次不应该只是用眼睛看了没事就跳进来，应该用魔力探探路的。

　　方既明喉结滚动：“我已经提醒过你了，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先告辞了。”

　　说罢，他转身正欲翻墙离开，身后却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高傲的声音：“宰相大人来了，怎么如此急着要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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