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信任的裂痕

　　苏晚晴坐在自己的私人书房里，神色冰冷得如同窗外深秋的夜。

　　她面前的，是一份刚刚传回来的，加密的调查报告。

　　结果，触目惊心，却又在意料之中。

　　那幅名为《被遗忘的角落》的油画，最终追溯到了三年前，巴黎左岸的一场小型慈善拍卖会。

　　捐赠者，匿名。

　　购买者，同样是匿名。

　　所有的线索，到此中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掐断了喉咙。

　　而关于那家名为“星海之家”的孤儿院，结果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星海之家孤儿院，成立于二十五年前，于十五年前，在一场定性为‘意外’的电路老化火灾中，被夷为平地。所有相关的纸质档案，全部烧毁。幸存者寥寥，且都已不知所踪。”

　　意外？

　　巧合？

　　当太多的巧合，以一种近乎完美的逻辑链，呈现在面前时，它就不再是巧合。

　　而是一个，精心策划了十几年的，巨大谎言。

　　苏晚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了全身。

　　她不怕林阳贫穷，不怕他有不堪的过去。

　　她怕的，是她深爱至今，与她同床共枕的这个男人，从头到脚，都是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虚假的“人设”。

　　她猛地站起身，拿上车钥匙，甚至来不及披上一件外套，就冲出了别墅。

　　她要一个答案。

　　现在，立刻，马上。

　　当林阳看到苏晚晴像一阵旋风般冲进家门时，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就瞬间凝固了。

　　他从未见过，苏晚晴如此失态的模样。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脸色苍白，那双总是闪烁着睿智光芒的美丽眼眸，此刻，却只剩下了一片令人心碎的，痛苦与质问。

　　“你怎么了，晴晴？”

　　林阳下意识地迎了上去，想要伸手抱住她。

　　苏晚晴却像受惊的猫一样，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

　　这个微小的动作，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狠狠地，插进了林阳的心脏。

　　苏晚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只是将一张打印出来的，油画的照片，重重地，拍在了客厅那张冰冷的大理石茶几上。

　　“林阳，”她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着情绪，而微微颤抖，“你告诉我。”

　　“画上的这个孩子……是谁？”

　　林阳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

　　那张脸，那双眼睛，那种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孤独的倔强…… 纵使记忆被系统清除得一干二净，但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一股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熟悉与刺痛感，还是像决堤的洪水般，瞬间淹没了他！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人死死地掐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沉默，在苏晚晴看来，却是默认。

　　是无法辩解的，默认。

　　“告诉我！”

　　苏晚晴的音量，第一次，不受控制地拔高，那双美丽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水雾。

　　“你真实的过去，到底是什么！？”

　　“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谎！？”

　　面对爱人含泪的质问，林阳百口莫辩。

　　他该怎么说？

　　说自己也不知道？

　　说自己所有的记忆，都是一个名为“系统”的存在，凭空灌输的？

　　在“伪造身份”的铁证面前，这样荒诞的解释，听起来，只会像是一个更加拙劣，也更加可笑的，谎言。

　　“你连一句真话，都不能告诉我吗？”

　　看着他痛苦而又挣扎的沉默，苏晚晴的心，一点一点地，彻底凉了下去。

　　她误解了。

　　她误以为林阳的沉默，是对她这个最亲密的爱人，最高级别的，防备与隐瞒。

　　他的沉默，是对他们之间，那份曾经坚不可摧的感情的，最终极的，背叛。

　　“林阳，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是没有任何秘密的。”

　　苏晚晴的眼泪，终于决堤，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我不在乎你从哪里来，不在乎你的过去是多么不堪。我爱的是你，是林阳这个人！”

　　“可是现在，我发现……我甚至都不知道，‘林阳’，究竟是谁！”

　　“晴晴，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阳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冲上前，想要握住苏晚晴的肩膀。

　　“我爱你，我对你的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实的东西！”

　　他嘶吼着，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与绝望。

　　“真实？”

　　苏晚晴自嘲地一笑，甩开了他的手。

　　“建立在一堆谎言之上的爱，算什么真实！？”

　　“我无法爱上一个，活在面具下的，虚假的人！”

　　这是两人在一起之后，第一次，爆发如此激烈的争吵。

　　这不是关于金钱，不是关于权力，也不是关于任何一个第三者。

　　这是一场，关于“真实”与“虚假”的，根本价值观的，剧烈碰撞。

　　争吵的最后，苏晚晴通红着双眼，看着眼前这个，她爱入骨髓，却又感到无比陌生的男人，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了那句最伤人的话。

　　“我想，在我们之间，再也没有谎言之前，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说完，她转身，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就如同她来时一样，像一阵风，离开了这个，她曾经以为是全世界最温暖的港湾。

　　门，被轻轻地关上。

　　那一声轻响，却像一记重锤，将这个金碧辉煌的家，敲得支离破碎。

　　与此同时。

　　外滩十八号，那间艺术沙龙的顶层套房内。

　　朱利安，正优雅地，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

　　他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他安插在苏晚晴身边的人，刚刚发来的消息。

　　“她，已经离开了。”

　　朱利安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计划得逞的，胜利者的微笑。

　　他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然后，对着窗外，那片深邃的夜色，用纯正的法语，轻声说道。

　　“将军（Checkte）。”

　　巨大的客厅里，一片死寂。

　　林阳独自一人，站在那空旷得令人心慌的豪宅中央，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他看着茶几上，那张黑白的照片。

　　看着照片上，那个孤独得，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的，瘦小的男孩。

　　他第一次，感到了如此深刻的，无助，与痛苦。

　　他可以掀翻旧世界的牌桌，可以让百年财阀灰飞烟灭，可以让整个世界为他而颤抖。

　　但他却，留不住一个，转身离去的，爱人的背影。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这一刻，林阳终于意识到。

　　他最大的敌人，从来不是“圆桌会议”，不是那些藏在阴影中的旧神。

　　而是他自己。

　　是他自己那段神秘的，连他自己都无法掌控的，空白的出身。

　　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野兽般的，疯狂与决绝，在他的胸中，轰然引爆！

　　他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眼神中的痛苦与迷茫，在瞬间，被一种如同磐石般的，钢铁意志所取代。

　　他必须，找回自己的“根”。

　　哪怕，代价是与那个赋予他一切的，无所不能的系统，彻底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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