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分头并进

　　第十五章 分头并进

　　晨曦彻底驱散了夜幕，将忘红尘书房内凝重的气氛照得无所遁形。那本从蛇窟带出的册子摊在书桌中央，如同一个无声的诅咒，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压在陈笑宝和明月心的心头。

　　“‘镜湖月’……” 陈笑宝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眉头紧锁，“扬州地界，有名有姓的湖泊不多，带‘镜’字的更是闻所未闻。这会不会是一个代号？或者……是某种暗示，而非具体地名？”

　　明月心用布巾擦拭着天魔双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神锐利如初：“不管是地名还是暗号，这几乎是王妈妈这条线上最后的、也是最明确的线索。必须查。”

　　她放下短刃，走到陈笑宝身边，指尖点在那残页的“镜湖月”三字上：“王妈妈临死前还在供奉那邪神，祈求庇护，说明她极度恐惧‘兰先生’及其背后的势力。她能留下这半句线索，要么是给自己留的后手，要么就是这线索本身，对她或者说对她信奉的东西，有特殊意义。”

　　陈笑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震惊与愤怒中冷静下来。他知道，此刻任何情绪化的举动都于事无补，唯有冷静分析，才能找到突破口。

　　“我们分头行动。”陈笑宝做出了决断，眼中闪烁着《红尘经》赋予他的条理与谋略，“你去查‘镜湖月’。你对江湖暗语、隐秘联络方式更熟悉，漕帮那边的关系也能用上。罗七既然想要合作，这点忙，他应该会帮。”

　　明月心点头：“可以。码头、船帮、过往的商旅，三教九流汇聚，是打听这种隐秘消息最好的地方。我亲自去走一趟。”

　　“我去李府旧宅。”陈笑宝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那是逍遥的伤心地，也是他多年来刻意回避的禁忌。但如今，为了揭开真相，他必须再去面对那片废墟。“册子上提到池塘底有东西，虽然时隔多年，但既然他们当初没能找到，或者找到了又失去了线索，说明那东西藏得极深，或许还有遗漏的痕迹。而且……”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院子里，正蹲在地上，用树枝专注地画着歪歪扭扭圈圈的李逍遥，眼神温柔而坚定：“我想带逍遥一起去。”

　　明月心微微一怔：“带他回去？会不会太刺激他？”

　　“或许会。”陈笑宝叹了口气，“但那里是他的家，或许某些熟悉的景物，能触动他尘封的记忆，哪怕只是一点点碎片，也可能至关重要。我会看好他。”

　　明月心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决意，知道劝也无用，便不再多言：“好，你自己小心。李府荒废多年，未必安全。”

　　计议已定，两人不再耽搁。

　　明月心重新换上便于行动的衣物，并未做过多伪装，只是用一方普通布巾包住了过于惹眼的秀发，便如同一个寻常的江湖女子，径直出了忘红尘，朝着漕运码头方向而去。

　　而陈笑宝则来到后院，蹲在李逍遥身边，柔声道：“逍遥，宝哥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李逍遥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手里的树枝停了下来。

　　“一个……有很多大房子，以前还有个大池塘的地方。”陈笑宝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你还记得吗？”

　　李逍遥的眼神空洞，似乎在努力回想，但很快又变得混沌，他低下头，继续画着圈圈，含糊地说：“……水……冷……”

　　陈笑宝心中一痛，知道那落水的冰冷感觉，是逍遥记忆中最深刻的创伤。他轻轻揽住逍遥的肩膀，语气更加温和：“不怕，宝哥在，这次我们不去水边，就在外面看看。陪宝哥去，好不好？”

　　或许是陈笑宝语气中的安抚起了作用，李逍遥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慢慢点了点头。

　　陈笑宝带上孙老三和两个机警可靠的护院，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车，朝着城西那片已然荒废、人迹罕至的府邸区行去。

　　镜头转向明月心。

　　漕运码头永远是扬州城最喧嚣、最富有活力的地方之一。巨大的漕船如同匍匐的巨兽，挤满了河道；扛包的苦力喊着号子，汗流浃背地穿梭于跳板之上；商贩的叫卖声、船老大的吆喝声、水浪拍打岸边的声音交织成一片沸腾的交响。

　　明月心并未直接去找罗七，那样目标太大。她如同一条游鱼，融入这喧嚣的人潮，看似随意地闲逛，目光却敏锐地扫过沿途的每一个摊贩、每一间临河的茶棚酒肆、每一个看似闲散实则眼神精悍的江湖人。

　　她在一处专卖河鲜小吃的摊子前坐下，要了一碗鱼丸汤，看似无意地与摊主，一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的中年汉子攀谈起来。

　　“老板，生意不错啊。这南来北往的客人多，消息也灵通吧？”明月心吹着汤匙里的热气，状似闲聊。

　　摊主一边利落地给其他客人装碗，一边笑着搭话：“姑娘说笑了，我们这小本生意，也就混口饭吃，能听到什么消息。”

　　“我听说扬州有个地方叫‘镜湖’，景色一绝，想去看看，打听了一圈竟没人知道。老板您见识广，可曾听说过？”明月心抛出诱饵。

　　“镜湖？”摊主皱起眉头，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没听说过。扬州城里城外，有名的湖就那几个，瘦西湖、保障湖，可从没听过什么镜湖。姑娘怕是记错了吧？”

　　明月心也不失望，付了钱，又溜达着走向一个聚集着不少船工水手、看起来颇为破旧的茶棚。

　　她在角落里坐下，要了壶最便宜的粗茶，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分辨着周围嘈杂的议论声。赌钱的、吹牛的、抱怨东家的、交流各地见闻的……信息庞杂，却始终没有听到与“镜湖”或“镜湖月”相关的只言片语。

　　一连问了几处，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的。仿佛“镜湖月”这三个字，从未在扬州出现过。

　　明月心并不气馁。她知道，如果这线索如此容易查到，也不会被王妈妈那般隐秘地记录。她起身，朝着码头区管理相对混乱、更多暗势力盘踞的西岸走去。

　　那里有一间不起眼的老旧客栈，名叫“悦来”，正是之前苏衍落脚之处的总号。这种地方，往往是三教九流交换信息、进行灰色交易的场所。

　　她刚走到客栈附近，一个靠在墙角晒太阳、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却忽然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用沙哑的声音低低哼唱起一段不成调的俚曲：

　　“……镜非镜，湖非湖，月照西江不见影……嗝……” 他打了个酒嗝，又低下头，仿佛只是醉后的胡言乱语。

　　明月心脚步猛地一顿！眼中精光一闪！

　　镜非镜，湖非湖，月照西江不见影！

　　这分明是暗语！

　　她不动声色，走到老乞丐身边，丢下几枚铜钱，蹲下身，假装系鞋带，压低声音快速问道：“老人家，西江何处能见月影？”

　　老乞丐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又迅速垂下，含糊道：“……今夜子时……西江渡……废船……等人……” 说完，他便不再开口，抱着破碗，仿佛又睡着了。

　　明月心站起身，心中已然明了。这老乞丐，定然是某个隐秘势力的眼线，或者是罗七安排的人。“镜湖月”果然是一个接头暗号！而地点，就在西江渡的废弃船只上，时间是今夜子时！

　　她不再停留，迅速离开了这片区域。

　　镜头转向陈笑宝。

　　青布小车在一条长满荒草、石板路碎裂不堪的街道尽头停下。昔日车水马龙、显赫一时的李府街区，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野草丛生，偶尔有野猫窜过，发出瘆人的叫声，一派凄凉景象。

　　那场惨案已过去多年，官府草草结案，此地也被视为不祥，鲜有人至。高大的门楼早已坍塌过半，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木柱歪斜地立着，那块曾经象征着权势与荣耀的“李府”匾额，早已不知去向。

　　陈笑宝牵着李逍遥的手，走下马车。护院们分散在四周警戒。

　　李逍遥一下车，就显得有些不安。他紧紧抓着陈笑宝的手，身体微微发抖，眼神惶恐地扫视着周围的废墟，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呜咽声。

　　“不怕，逍遥，不怕，宝哥在。”陈笑宝轻声安抚着，心中酸楚。他能感觉到，逍遥虽然心智不全，但身体本能地对这个地方产生了强烈的恐惧和排斥。

　　他没有强行带逍遥进入府内，只是在倒塌的大门附近缓缓踱步，希望能唤起他一丝半点的记忆。

　　“逍遥，你看，这里以前有很多很多房子，很漂亮……”陈笑宝指着废墟，试图描述。

　　李逍遥却猛地摇头，指着那片长满浮萍、散发着淤泥腐臭气味的池塘方向，声音带着哭腔：“……黑……水……疼……”

　　陈笑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头一紧。那里，正是册子上记载的，藏有“池塘底物”的地方，也是逍遥当年落水之处。

　　他示意孙老三照顾好逍遥，自己带着一名护院，小心地朝着池塘边走去。

　　池塘比记忆中更加破败，水面被厚厚的绿色浮萍覆盖，边缘堆满了腐烂的树叶和垃圾。靠近水边，那股淤泥的腥臭气更加浓郁。

　　陈笑宝的目光如同梳子，仔细扫过池塘边缘的每一寸土地，包括那些倒塌假山石的缝隙、枯死的老树根底部。他回想起册子上的记录，“务必取回”，说明东西当初可能被李府的人藏了起来，而且藏得非常巧妙。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池塘对面，一处半塌的水榭下方。那里有几块巨大的、看似自然堆积的太湖石，但其中一块的形态和位置，似乎与周围的景致有些微的不协调，像是后来被人移动过。

　　他绕到对岸，示意护院警戒，自己则挽起袖子，尝试推动那块巨石。巨石沉重异常，以他的力气，根本无法撼动。

　　“少爷，让小的来。”那名护院上前，运足力气，猛地一推！

　　“嘎吱——”

　　巨石被推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后面一个黑黢黠的、仅能容一人侧身进入的洞口！一股陈腐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洞口内似乎是一个小小的、人工开凿的隐蔽石龛！

　　陈笑宝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凑近洞口，借着外面透进的光线，隐约看到石龛底部，似乎放着一个巴掌大小、裹满了干涸淤泥的方形物体！

　　他强忍着激动，伸手进去，小心翼翼地将那物体取了出来。

　　拂去表面硬化的淤泥，那物体的轮廓逐渐清晰——是一个制作极为精巧的紫檀木盒！盒子上没有锁，却刻满了与苏衍房中那幅画卷、王妈妈供奉的木牌上相似的扭曲符文！

　　盒子密封得极好，历经多年潮湿，竟没有丝毫腐朽的迹象！

　　陈笑宝捧着这个沉甸甸的木盒，手微微颤抖。这里面，装的难道就是“兰先生”不惜灭门也要寻找的“池塘底物”？

　　他不敢在现场打开，谨慎地将木盒收入怀中，用外袍遮掩好。

　　“走，回去！”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护院吩咐道。

　　回到马车旁，李逍遥依旧不安地站在那里，但当他看到陈笑宝走过来时，目光却下意识地落在了他怀中微微鼓起的位置，歪着头，脸上露出一丝极其罕见的、混合着茫然与一丝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陈笑宝没有注意到逍遥这细微的变化，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诡异的紫檀木盒，以及明月心那边探查“镜湖月”的结果。

　　两路人马，各自带着关键的发现，在暮色四合时，重新汇聚于忘红尘。

　　真相的拼图，似乎正在一片片凑拢。

　　而子时西江渡的废船之约，又将会引出怎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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