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云深不知处

　　第六十三章 云深不知处

　　离开云雾坳的过程比进入时更加艰难。湿滑的“青痕”石阶在浓雾中向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陈笑宝虽然伤势好转，但内力未复，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乔老三和水猴子一前一后护持着他，速度缓慢。

　　重新回到系着小舟的河湾，几人已是浑身湿透，不知是雾气还是汗水。不敢多做停留，他们立刻解缆登舟，顺流而下，直到彻底离开那片被浓雾笼罩的河谷，才敢停下来稍作休整。

　　陈笑宝摊开丝绢地图，指尖落在那个名为“隐门”的标记上。它位于落云岭更西侧的群山深处，地图上只勾勒出大致的山势走向和一条蜿蜒流入山腹的虚线，旁边用小字标注：“非通路，需寻隙。”

　　“非通路，需寻隙……”陈笑宝沉吟着，“意思是，没有明显的道路可以抵达，需要寻找山体的缝隙或者入口。”

　　乔老三凑过来看了看，眉头紧锁：“这鬼地方，比落云岭还偏。山里多的是溶洞和地缝，这要怎么找？”

　　“既然是家母特意标注的地点，入口必然有其独特之处。”陈笑宝收起地图，目光投向西方层峦叠嶂的群山，“我们沿着这条河继续向西，靠近标记区域后，再上岸搜寻。”

　　接下来的两日，他们昼伏夜出，沿着越发荒僻的河道艰难前行。两岸的山势愈发陡峭险峻，林木遮天蔽日，几乎看不到人烟。偶尔能见到一两个挂在悬崖峭壁上的采药人使用的简陋木栈，也早已腐朽断裂，显然久已无人踏足。

　　陈笑宝趁着行路和休息的间隙，开始尝试修习那本《红尘引·残篇》。他不敢冒进，只按照册中最基础的“凝心篇”法门，锤炼精神，凝聚意念。效果是显着的，他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对周围环境的洞察力提升了一个层次，甚至能隐约察觉到远处鸟兽活动的微弱气息。这让他对寻找“隐门”入口，多了几分信心。

　　这天傍晚，他们按照地图指示，抵达了一片被称为“乱石涧”的区域。这里河水湍急，河床布满了巨大而嶙峋的怪石，船只已无法通行。

　　“应该就是这附近了。”陈笑宝跳下船，站在一块巨大的青黑色岩石上，极目远眺。前方是如同犬牙交错的石林和深邃的峡谷，《红尘引》带来的敏锐感知让他察觉到，这片区域的气流走向有些异常，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牵引。

　　“分头找找，注意山壁上的裂缝，或者任何看起来不寻常的地方。”陈笑宝吩咐道，“不要走远，以哨声联系。”

　　乔老三、水猴子和另一名手下应了一声，各自选择一个方向，散入乱石之中。

　　陈笑宝则闭上双眼，全力运转《红尘引》心法，将自身意念如同蛛网般缓缓向外延伸，仔细感知着这片天地间最细微的“气”的流动。风声、水声、虫鸣声……无数信息涌入脑海，又被迅速过滤。

　　渐渐地，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与周围自然流转的“气”截然不同的“滞涩感”。那感觉微弱至极，仿佛溪流中一块不起眼的石头，阻碍了水流的完全顺畅。源头，似乎就在右前方那片看似浑然一体的巨大山壁之后。

　　他睁开眼，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山壁上爬满了厚厚的藤蔓和青苔，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看不出任何异常。但《红尘引》带来的感知不会错。

　　他拔出母亲留下的那柄短剑，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剑尖触碰到山壁，发出坚硬的声响。他耐心地一点点清理，终于，在藤蔓最深处，发现了一道几乎与山石颜色完全一致的、垂直的缝隙！

　　那缝隙极窄，仅能侧身勉强通过，而且向内延伸不过数尺便似乎到了尽头，看起来就像山体自然收缩形成的普通石缝。

　　但陈笑宝却心中一动。他回忆着母亲在地图上的标注——“需寻隙”。难道就是这里？

　　他侧身挤进缝隙，里面一片黑暗。他点燃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勉强照亮了前方。果然，缝隙在向内数尺后，并非尽头，而是猛地向右侧拐了一个近乎直角的小弯！因为角度刁钻，从外面根本看不到这个转弯！

　　他转过弯，眼前豁然开朗！缝隙在这里变得宽阔，形成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向地下延伸的天然甬道！甬道深处，隐隐有微光透出，带着一股陈腐而奇异的气息。

　　“找到了！”陈笑宝心中狂喜，立刻退出缝隙，发出约定的短促哨音。

　　很快，乔老三等人闻讯赶来，看到这隐藏得如此巧妙的入口，都是啧啧称奇。

　　“他娘的，这地方，鬼都找不到！”乔老三感叹道，“叶大家真是神了！”

　　陈笑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进去看看。大家小心，里面情况未知。”

　　他当先持剑而入，乔老三紧随其后，水猴子两人断后。

　　甬道向下倾斜，曲折幽深，石壁上凝结着水珠，脚下湿滑。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微光渐亮，那股陈腐的气息也越发浓郁。

　　终于，他们走出了甬道，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不可思议的地下空间！

　　这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却又经过人工的精心修葺。洞顶有无数散发着微弱磷光的奇异苔藓，如同夜空中的星辰，提供了照明。洞内遍布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石笋、石幔。而在溶洞的中央，最令人震惊的是，竟然建立着一座完全由青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造型古朴诡异的小型祭坛！

　　祭坛约有半人高，呈八角形，每个角上都刻着不同的扭曲符文，与陈笑宝在紫檀木盒和《无极星衍秘录》上见过的符文体系同源，却更加古老复杂！祭坛表面布满了灰尘，中央有一个凹槽，形状……赫然与他怀中的那枚星枢碎片完全吻合！

　　而在祭坛后方，靠近洞壁的地方，则有一扇紧闭的、非金非石的暗沉色大门！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中心位置，有一个与陈笑宝怀中那枚“药”字令牌形状、大小完全一致的凹槽！

　　“隐门”！这里就是“隐门”！

　　陈笑宝的心脏砰砰狂跳。母亲指引他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这祭坛是做什么用的？这扇门后，又藏着什么？

　　他缓缓走上前，目光扫过祭坛上那些扭曲的符文，最终落在中央的凹槽上。一个强烈的念头驱使着他——将星枢碎片放上去！

　　“小子，小心有古怪！”乔老三警惕地提醒道。

　　陈笑宝点了点头，但他能感觉到，怀中的星枢碎片正微微发烫，与这祭坛产生着某种共鸣。母亲既然留下地图指引，想必不会害他。

　　他深吸一口气，取出那枚星枢碎片，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入了祭坛中央的凹槽之中。

　　严丝合缝！

　　就在碎片嵌入凹槽的刹那——

　　“嗡！”

　　整个祭坛猛地一震！其上刻画的那些扭曲符文次第亮起，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一道柔和却磅礴的能量波动以祭坛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地下空间！

　　洞顶的磷光苔藓仿佛受到了刺激，光芒大盛，将整个溶洞照得如同白昼！

　　陈笑宝怀中的《红尘引·残篇》似乎也受到了牵引，自行散发出一股清凉的气息，护住了他的心神。

　　幽蓝光芒在祭坛上流转汇聚，最终在祭坛上方，凝聚成了一幅模糊的、由光线构成的动态星图！星图缓缓旋转，其中一颗星辰格外明亮，射出一道纤细的光线，笔直地指向那扇暗沉的大门！

　　与此同时，那扇一直毫无动静的暗沉大门，门上那个令牌凹槽的周围，也悄然亮起了一圈细密的、与祭坛符文同源的光纹！

　　一切迹象都表明——需要那枚“药”字令牌，才能开启这扇“隐门”！

　　陈笑宝强忍着心中的震撼，取出那枚冰冷的黑色令牌。他看了一眼乔老三，乔老三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不再犹豫，上前一步，将手中的“药”字令牌，对准门上的凹槽，缓缓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响动，在寂静的溶洞中格外清晰。

　　暗沉的大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苍凉、仿佛尘封了千万年的气息，从门缝中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片深邃无边的黑暗。

　　陈笑宝站在门前，手握短剑，感受着怀中碎片的温热和《红尘引》带来的清明，他知道，踏过这道门，他将真正触及母亲叶知秋隐藏最深的秘密，也将无可避免地，卷入更深的漩涡。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紧张的乔老三等人，毅然决然地，迈步踏入了那片未知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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