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契约之择》

　　偏殿内，幽红的符文之光如同沸腾的血海，将空气都灼烧得扭曲变形。那源自洪荒的古老力量在狭小的空间内疯狂奔涌，发出低沉而威严的嗡鸣，仿佛远古神只的叹息。

　　萧绝立于这片红光的中心，面容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平静与决绝。悬浮的符文如同活物，贪婪地汲取着他滴落的鲜血，那暗沉的卷轴已然消失，化作无数光流，融入这庞大的契约仪式之中。

　　最关键的一步，到了。

　　以心头精血为墨，在彼此掌心，绘下最终的契约烙印。

　　心头精血，蕴含着一个修行者最本源的生命力与魂魄之力，损耗一滴都需长久调养，更何况是作为契约之引？这几乎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根基！

　　萧绝没有丝毫迟疑。他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残存的所有内力，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猛地点向自己左胸心口的位置！

　　“噗——”

　　一声闷响，并非皮肉破裂之声，而是某种更深层次、关乎生命本源的东西被强行引动的异响。一滴殷红中带着点点金芒、仿佛蕴含着无穷生机与力量的血液，被他硬生生从心脉深处逼出，悬浮于指尖之上。

　　这滴心头精血出现的瞬间，萧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数年的寿元，连挺拔的身躯都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燃烧着，甚至比之前更加炽亮。

　　他低头，看向云芷无力垂在榻边、冰冷苍白的手。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将她冰冷的手捧在自己掌心。她的手指纤细，冰凉得让他心头发颤。

　　然后，他以那滴悬浮的、凝聚了他生命本源的心头精血为墨，以指尖为笔，开始在她柔嫩的掌心，绘制那繁复到极致、古老到令人心悸的契约符文。

　　第一笔落下！

　　“呃啊——！”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指尖瞬间炸开，沿着手臂的经脉，疯狂地窜向四肢百骸，直冲天灵盖！那不仅仅是肉体的痛苦，更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撕裂与灼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粗暴地撕扯着他的三魂七魄，要将他的存在本质都烙印上这契约的痕迹！

　　萧绝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额头上、脖颈上青筋暴起如虬龙，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他厚重的亲王常服。他死死咬着牙关，牙床都因过度用力而渗出血丝，腥甜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但他握着云芷的手，稳如磐石，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那绘制符文的指尖，纵然承受着凌迟般的痛苦，依旧精准而稳定，在那苍白的掌心上，勾勒出古老而神秘的轨迹。

　　每一笔，都像是在用他的灵魂作画。

　　每一划，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红光随着符文的逐渐成型，愈发炽盛，将两人的身影完全吞噬。那悬浮在周围的古老符文旋转得越来越快，发出如同诵经般的低沉鸣响，仿佛在见证着这逆天而行的契约诞生。

　　萧绝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自己的魂魄本源，正通过这指尖的符文，源源不断地、不可逆转地流向掌心那冰冷的手中，流向那个气息奄奄的人儿。

　　与此同时，一种奇异的、前所未有的连接感，开始在他灵魂深处建立。他仿佛能“听”到云芷那微弱得几乎熄灭的心跳，能“感”到她意识深处那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与迷茫。

　　她的痛苦，她的恐惧，她求生的挣扎，以及那深藏心底、连她自己或许都未曾明晰的、对他的一丝牵念……都如同涓涓细流，透过这尚未完全成型的契约，模糊地传递过来。

　　这种灵魂层面的触碰，让他心中的痛楚与怜惜达到了顶点。

　　“坚持住……云芷……看着我……”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将那滴心头精血所化的最后一点“墨”，点在了符文最终的核心节点上！

　　最后一笔，完成！

　　“嗡——！”

　　所有的悬浮符文骤然静止，然后如同百川归海般，疯狂地涌向两人交握的手掌，融入那刚刚绘制完成的、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与灵魂波动的契约烙印之中！

　　契约烙印成型的瞬间，爆发出比太阳还要刺目的光芒！

　　萧绝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巨响，仿佛天地初开，宇宙重塑！那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剧痛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他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勐地喷了出来，溅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与那殷红的契约烙印融为一体。

　　但他握着她的手，依旧如同最坚硬的磐石，纹丝不动。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融入灵魂的紧密链接。

　　他能清晰地“看到”，一股磅礴的、属于他的生命精气，正通过那契约的桥梁，汹涌地注入云芷枯竭的体内，强行吊住了她那即将消散的最后一线生机。她那冰冷的手，似乎也恢复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成功了……

　　萧绝脱力般地松了半口气，另一口气却提得更高。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契约已成，他们从此同生共死，但云芷能否真正醒来，能否扛过这“离魂散”的毒性，依旧未知。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看着云芷掌心上那个复杂、神秘、仿佛蕴含着生命律动的血色烙印，又抬起自己同样浮现出相同烙印的掌心。

　　从此，他的命，与她的命，系于一处。

　　他伸出颤抖的、沾染着自己鲜血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去她唇边因他喷出的鲜血而沾染的一点殷红。

　　偏殿外，似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隐约能听到“北境急报”、“陛下震怒”等字眼。

　　但萧绝恍若未闻。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榻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握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然大亮，阳光试图穿透紧闭的窗棂，却难以驱散这偏殿内弥漫的、由生命、鲜血与古老契约共同构筑的沉重与悲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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