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赌坊风云》

　　“追魂引”静静地躺在锦盒之中，如同沉睡的毒蛇，等待着唤醒它的时机。使用它需要特定的天时与心境，急不得。而在等待的间隙，另一条线索，却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浮出水面。

　　暗卫对白墨及其背后势力的监视从未松懈。连日来的追踪发现，白墨名下几家看似正经的绸缎庄、茶庄，其账目流水中，总有一部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巨额资金，如同幽灵般流入又流出，最终的去向，隐隐指向扬州城地下——那座名为“金银窟”的销金窟。

　　金银窟，明面上是扬州最大、最豪奢的赌坊，暗地里，却是各方势力洗钱、交易、搜集情报的枢纽。那里龙蛇混杂，三教九流汇聚，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也是藏匿秘密的最佳场所。白墨，或者说他背后的势力，与金银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里，或许就藏着通往真正皇子下落的钥匙。

　　不能再等。萧绝决定亲自一探。

　　入夜，华灯初上，扬州城的喧嚣仿佛才刚刚开始。与听雨轩的清幽截然不同，越靠近城西的金银窟，空气便越发燥热浑浊。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骰子撞击骰盅的清脆声响、赌徒们狂喜或绝望的嘶吼，混合着劣质脂粉与汗液的气味，形成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的旋涡。

　　金银窟的门面并不张扬，只是一扇巨大的、毫不起眼的黑漆木门，但门前站着的两名彪形大汉，眼神凶悍，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示着内家高手的身份。进出之人，非富即贵，或是亡命之徒。

　　今夜，萧绝与云芷扮作一对来自北地的豪商夫妇。萧绝换上了一身织金暗纹的宝蓝色锦袍，腰间挂着沉甸甸的玉带钩，指间戴着一枚硕大的翡翠戒指，眉宇间刻意带上了几分商贾的倨傲与精明。云芷则穿着一身绛红色绣金牡丹的繁复衣裙，发髻高绾，簪着整套赤金红宝石头面，脸上施了浓艳的脂粉，遮掩了原本的清丽，只余下一双过于冷静的眼睛，在浓妆下显得幽深难测。她挽着萧绝的手臂，姿态亲昵，却暗中将身体的重量微微倚靠着他，感受着他手臂传来的、稳定而强大的力量。

　　递上早已准备好的、足以证明“身份”的银票和名帖，守门大汉仔细查验后，才躬身让开，沉重的黑漆木门缓缓开启，一股更加喧嚣、更加滚烫、混杂着金钱、欲望与危险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巨大的厅堂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无数的水晶灯盏将每一寸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酒气、以及一种……属于赌徒的、亢奋而绝望的独特气息。各种各样的赌台遍布大厅，骰宝、牌九、番骰、轮盘……每张台子前都围满了人，男女老少，形形色色。有人衣着光鲜，一掷千金面不改色；有人衣衫褴褛，双眼赤红地盯着滚动的骰子，仿佛那是他最后的生机；有妖娆的侍女端着酒水穿梭其间，巧笑倩兮，眼神却如同打量猎物的毒蛇。

　　声音嘈杂到了极点，狂笑、咒骂、叹息、催促……各种声音混合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耳膜。金钱、珠宝、银票，在这里如同最普通的沙土，被随意地推来推去。

　　萧绝揽着云芷，神色自若地走入这片沸腾的海洋。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仿佛真的只是一位来寻欢作乐的豪客，但云芷能感觉到，他揽着她腰肢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看似随意的扫视，都在飞速地分析着环境、人员、可能的出口与埋伏点。

　　云芷强迫自己适应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她扮演着一个被奢华景象迷住、又略带怯生生的富商夫人，好奇地东张西望，但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每一个可能与白墨势力相关的细节——某个荷官收钱时特殊的手势，某个管事与客人交谈时隐晦的眼神，甚至是一些赌客身上，与那夜在墨韵斋交手护卫相似的、若有若无的戾气。

　　他们换了筹码，随意地在一张玩骰宝的台子前坐下。萧绝出手阔绰，几把下来，有输有赢，姿态从容，很快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也引来了赌场内部人员的注意。一个穿着绸衫、满脸精明的管事笑眯眯地凑过来搭话。

　　“这位爷面生得很，第一次来我们金银窟？手气不错啊。”管事目光在萧绝和云芷身上转了一圈，带着职业性的热情与不易察觉的审视。

　　萧绝随手抛给对方一枚金瓜子，语气带着北方商人的爽利与一丝恰到好处的得意：“陪内子出来走走，听说扬州金银窟是顶好的去处，果然名不虚传。这点小钱，给弟兄们喝茶。”

　　管事接过金瓜子，笑容更真诚了几分：“爷豪气！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压低了声音，“若想玩点更刺激的，后面还有雅间……”

　　就在这时，云芷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大厅角落一道不起眼的侧门。那里有两个看似闲聊的汉子把守，姿态放松，但他们的站姿，以及腰间微微鼓起的部位，让云芷心中一凛——那是军中好手才有的习惯，而且带着武器。

　　更让她心头一跳的是，那侧门此时正好打开一道缝隙，一个穿着灰衣、端着托盘的伙计低头走出。就在门开合的瞬间，云芷敏锐地捕捉到，门内深处的阴影中，似乎闪过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虽然只是一瞥，但那挺拔的身形和走路的姿态，竟与白墨有五六分相似！只是那人似乎更瘦削一些，动作也略显……滞涩。

　　是错觉？还是……？

　　她下意识地收紧手指，捏了捏萧绝的手臂。

　　萧绝立刻察觉，面上依旧与那管事谈笑风生，眼神却瞬间锐利如刀，顺着云芷极细微的视线指引，也瞥向了那道侧门。门已然关上，但他也记下了那个位置和把守之人的特征。

　　“哦？还有更刺激的？”萧绝仿佛被勾起了兴趣，对那管事笑道，“那倒是要去见识见识。不过今日内子有些乏了，改日，改日定来叨扰。”

　　他又随意下了几注，便揽着云芷起身，借口夫人不适，准备离开。那管事也未强留，热情地将他们送至门口。

　　走出金银窟那扇沉重的黑漆大门，外面清冷的夜风灌入肺腑，方才那令人窒息的喧嚣与燥热仿佛一场幻梦。但两人心中都清楚，方才那惊鸿一瞥，绝非幻觉。

　　那道侧门之后，隐藏着金银窟更深的秘密。而那个与白墨神似的身影……究竟是谁？

　　是另一个替身？还是……他们苦苦寻找的正主？

　　赌坊风云，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们已经踏入了旋涡的边缘，感受到了那来自深渊的、冰冷的吸引力。

　　（第八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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