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千年寻魂，只为他一句“不怪你们

　　时空乱流如同狂暴的星河，撕扯着感官与意识。“渡舟”令牌散发出的混沌光晕在乱流中明灭不定，勉强将七人维系在一起，却无法给予他们方向。方才陨神崖上那血色的一幕，如同最深刻的烙印，灼烧着每个人的神魂。

　　少年孤辰蜷缩在光晕边缘，身体不住地颤抖。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眸，此刻空洞地望着外界光怪陆离的虚空，嘴里依旧无意识地喃喃着：“血色……都是血色……” 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尤其是以那样一种被至亲之人围杀的方式，几乎击碎了他尚未成熟的心智。未来的自己，究竟背负了怎样沉重的宿命，才会走向那样的结局？

　　凌霜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剧痛，伸手想要安抚少年，指尖却在触及他肩膀前停住。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她转而将更多的灵力注入“渡舟”，试图在这无尽的混乱中，捕捉到一丝来自令牌本身的指引。

　　苏瑶看着少年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又想起轮回镜中师尊试毒后紧握平安扣的画面，心如刀绞。她们追寻了数百年，渴望得到他的一句原谅，可如今，一个更早的他，却因她们过去的“罪行”而濒临崩溃。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

　　赤练烦躁地低吼一声，妖力在体内左冲右突，却无处发泄。她恨不能冲回那个时空，将那个被恨意蒙蔽的自己撕碎。妙音抱紧了琴，断弦的伤口再次隐隐作痛，那首未能奏出的《思音》，成了哽在喉间最苦涩的悔恨。

　　墨璇和星眸则全力配合着凌霜，试图以阵道推演和天命感知，在这片没有前后、没有左右的虚空中，找到“渡舟”想要带他们去往的下一个节点。

　　“令牌的感应指向一个……极其微弱，但非常古老的‘回响’。”星眸捂着裂开的命盘，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确定，“似乎……与那声叹息有关。”

　　就在这时，前方的乱流陡然平息，一片寂静的、弥漫着淡灰色雾气的空间出现在他们面前。“渡舟”光晕带着他们缓缓驶入这片雾气之中。

　　雾气并不浓郁，却隔绝了神念的探查。只能隐约看到，在雾气的中央，似乎有一座小小的、孤零零的院落。

　　随着“渡舟”的靠近，院落的景象逐渐清晰。那是一座简朴至极的青竹小院，院中有一张石桌，几个石凳，以及一棵叶片枯黄、仿佛即将死去的古树。而就在那古树下，一个模糊的、近乎透明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独自坐在石凳上。

　　那身影，穿着熟悉的青衫，身形轮廓与陨神崖上的孤辰一般无二，却更加虚幻，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散去。

　　是他！

　　是师尊孤辰的残魂？还是另一段时空烙印？

　　七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渡舟”在距离小院十余丈外停了下来，无法再前进分毫，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限。

　　凌霜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隔着雾气，用颤抖的声音，轻轻唤道：“师……尊？”

　　那青衫身影微微一颤，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当看清他面容的刹那，凌霜六人如遭雷击，就连浑噩的少年孤辰也猛地抬起了头。

　　那张脸，确实是孤辰。但不再是陨神崖上那带着疲惫与释然的容颜，也不是少年孤辰那未经世事的清澈。这张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仿佛由光芒凝聚而成的裂痕，如同一件即将破碎的瓷器。他的眼神空洞、涣散，仿佛承载了太多无法承受的记忆，已然处于崩坏的边缘。

　　他看着凌霜六人，涣散的目光缓缓聚焦，似乎辨认了许久，才用一种极其沙哑、仿佛砂石摩擦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开口：

　　“是……你们啊……”

　　“来了……就好……”

　　他的声音里，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种……仿佛等待了千万年般的虚无。

　　“师尊！”苏瑶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我们错了！我们当年不该误会您！不该对您出手！”

　　“对不起……师尊……”赤练的声音带着哽咽，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眸子，此刻被水光淹没。

　　妙音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墨璇和星眸也深深垂首，肩头耸动。

　　千年的追寻，数百年的悔恨，在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们所求的，不过是他的一句原谅，一个能让他们从无尽愧疚中得到一丝救赎的肯定。

　　凌霜看着那张布满裂痕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强忍着几乎要撕裂胸膛的痛楚，问出了那个萦绕在心头数百年的问题：

　　“师尊……您……怪我们吗？”

　　青衫孤辰涣散的目光，缓缓扫过她们每一张泪流满面的脸，他那布满裂痕的脸上，似乎极其艰难地，想要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最终只是让那些光痕微微扭曲。

　　他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从未……”

　　“布局者……是我……承受者，亦该是我……”

　　“你们……只是……棋子……又何错……之有……”

　　“莫要……再……愧疚了……”

　　他说得极其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力气。那话语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责怪，只有将一切罪责归于自身的坦然，以及对她们放下执念的……恳求。

　　得到了。

　　她们梦寐以求的这句“不怪你们”，终于亲耳听到了。

　　可为什么，心却更痛了？仿佛被无数细密的针反复穿刺。他越是如此，越是显得她们当年的恨意何等可笑，她们的追寻何等徒劳，她们的愧疚……何等沉重！

　　就在这时，那青衫孤辰的身影猛地一阵剧烈波动，身上的光痕骤然明亮，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他痛苦地捂住了头，发出了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不对……不止……不止是……‘蚀’……”

　　“还有……另一面……镜子……”

　　“它在……篡改……它在……吞噬……”

　　“快……找到……真正的……轮回……”

　　他的话语变得混乱而急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惧。与此同时，整个淡灰色的雾气空间也开始剧烈震荡，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师尊！”凌霜惊呼，想要冲过去，却被那道无形的界限狠狠弹开。

　　“渡舟”令牌再次爆发出强烈的光芒，那股强大的吸力再次传来，要将他们拉离这个即将崩溃的空间。

　　在身形开始模糊的最后一刻，凌霜看到，那青衫孤辰抬起布满裂痕的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向某个方向，涣散的眼眸中竟爆发出一点最后的、焦急的光芒：

　　“小心……影镜……”

　　“它……在……看着……所有时间……”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连同那座青竹小院，如同被打碎的琉璃般，寸寸碎裂，化作无数光点，湮灭在震荡的雾气之中。

　　“师尊——！”

　　七人的呐喊被时空乱流吞没。

　　“渡舟”带着他们，朝着青衫孤辰最后所指的方向，如同离弦之箭，射向未知的下一段旅程。

　　而在他们离开后，那片崩塌的雾气空间彻底化为虚无。无尽的虚空中，一面光滑如镜、却映照不出任何影像的黑色镜面，悄无声息地浮现，镜面正对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仿佛一只冰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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