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他给了我们一切，包括弑他的权利

　　星眸那一声惊骇的指向，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云海之上。

　　刚刚下定决心准备分头行动的几人，身形瞬间僵住，齐刷刷地转向西方。那里，是连绵的仙山灵脉，是诸多古老宗门盘踞之地，与法则混乱、万物归寂的东方归墟截然相反。

　　“另一道……师尊的气息？”凌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她一步跨至星眸身边，扶住摇摇欲坠的小师妹，神识如同无形的巨网，铺天盖地地向着西方扫去。然而，她的感知里，除了熟悉的天地灵气与远处宗门隐隐传来的波动，一片空空荡荡，什么异常都没有。

　　苏瑶指尖已扣住几枚温养神魂的灵丹，眉头紧锁：“星眸，你确定吗？会不会是……感知错了？或者，是师尊残留的某种因果印记？” 她不愿相信，更不敢想象，若真有另一道气息存在，意味着什么。师尊的真灵，难道被分割了？

　　墨璇双眸之中阵纹流转，试图构建临时的远程探测灵阵，但同样一无所获。“我的阵法感应不到任何异常能量源。星眸，你能描述得更具体吗？‘毁灭与死寂’……是怎样的状态？”

　　赤练周身妖力不受控制地翻涌，赤红的眼眸死死盯着西方，语气暴躁却难掩一丝颤抖：“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师尊不是……不是在归墟才有希望吗？怎么西边又冒出来一个？还是死气沉沉的？！”

　　妙音没有说话，只是将怀中的残琴抱得更紧，屏息凝神，试图捕捉天地间任何一丝不谐的音律，但传入耳中的，只有风声和远处隐约的仙鹤清鸣，并无那属于师尊的、独特而熟悉的道韵回响。

　　星眸在凌霜的扶持下，急促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得吓人，刚刚因本源补全而稍稍稳固的天命之力再次剧烈波动起来。她指着西方的手指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困惑与恐惧。

　　“不会错……虽然……虽然非常非常微弱，像风中残烛，但……那就是师尊的灵魂本源气息！”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试图将那种玄之又玄的感应描述出来，“和我们刚才在静心殿感受到的温暖、守护的感觉完全不同……这道气息……冰冷、破碎……充满了……终结的味道！就像……就像一块被彻底燃尽、只剩下灰烬的星辰碎片！”

　　她猛地抓住凌霜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入骨肉：“大师姐！那不是完整的真灵，更像是一道……一道被强行剥离出来的、承载了所有‘代价’的……残魂！或者……一道预设好的‘印记’！”

　　“承载所有‘代价’的残魂？”苏瑶失声重复，丹圣的本能让她瞬间想到了最可怕的可能性，“《逆命转劫术》……双倍反噬……难道师尊他……他不仅是在身体和修为上承受，连魂魄……都……”

　　她不敢再说下去。若真如此，那师尊所付出的，远比她们在轮回镜中看到的，还要惨烈千百倍！魂灵撕裂之痛，远胜肉身之苦！

　　墨璇的理性分析在此刻也显得苍白无力，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如果西方那道气息是‘毁灭与死寂’，代表终结；而东方归墟的线索指向‘重塑’，代表起源或希望……这符合归墟‘万道归寂，亦为起源’的特性。难道师尊的计划，是……是将自身‘死亡’与‘新生’的因果，分别寄托在了两个极端之地？！”

　　这个推测让所有人不寒而栗。这是何等疯狂而又宏大的布局！将自己的存在都作为棋子，投入这逆天改命的棋局之中！

　　“所以，”凌霜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明悟，“他不仅给了我们力量，给了我们恨他的理由，引导我们联手弑师……他甚至，连自己‘死后’的道路，都为我们规划好了？一道充满死寂的残魂在西，一个渺茫的重塑希望在东……”

　　他给了她们一切。

　　包括力量，包括仇恨，包括弑杀他的权利和“正义”理由。

　　还包括，这弑师之后，摆在她们面前的、残酷无比的选择题。

　　是去西方，寻找那道充满毁灭与死寂的残魂，直面师尊为了她们而彻底付出的、最惨烈的代价？还是去东方归墟，追寻那看似拥有一线生机、实则虚无缥缈的“重塑”希望？

　　或者……分头行动？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更深的无力感淹没。她们六人，刚刚经历心神巨震，本源虽补全，但心境皆有不稳。无论是西方那能让星眸都感到惊惧的“死寂”之地，还是东方那金仙难返的“归墟”，都绝非易与之境。分头行动，力量分散，任何一边遭遇不测，都可能万劫不复。

　　更何况，那些散落在天地各处的“碎片”尚未收集。没有碎片，即便到了归墟，恐怕也无济于事。

　　一时间，云海之上，六位已然站在此界巅峰的女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彷徨与挣扎。刚刚因为找到“归墟”线索而升起的那一丝微弱希望，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第二道气息”冲击得摇摇欲坠。

　　师尊孤辰，就像一座永远无法窥见全貌的深渊。每当她们以为已经触底，看清了他的牺牲，下一刻就会发现，那牺牲之下，是更深的黑暗，更痛的真相。

　　他算无遗策，将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连她们此刻的犹豫和痛苦，似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赤练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那现在怎么办？！西边那个‘死鬼’师尊，东边那个‘可能活’的师尊？我们到底去找哪个？！”

　　妙音轻抚琴弦，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音有双弦，方可和鸣。道分阴阳，乃成乾坤。师尊此举，是否暗合此理？若缺了任何一边，是否都无法真正……完整？”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两道气息，并非简单的二选一，它们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深刻的联系。

　　星眸强忍着神魂中传来的阵阵刺痛，再次尝试感应西方，片刻后，她虚弱地摇头：“不行……太微弱了，而且距离极其遥远，似乎……并不在常规的界域之内。只能确定大致方向，无法精准定位。东方的归墟，虽然危险，但位置明确。可西方……那道气息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一个……标记，或者一个……需要特定条件才能触发的‘坐标’。”

　　坐标？

　　众人心中一动。难道，收集那些“碎片”，不仅是开启归墟重塑的关键，也可能是定位甚至唤醒西方那道死寂残魂的钥匙？

　　凌霜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她目光扫过众人，看到了苏瑶的忧虑，墨璇的沉思，赤练的焦躁，妙音的彷徨，以及星眸的虚弱。

　　她知道，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碎片。”凌霜斩钉截铁地说道，做出了决断，“当务之急，是集齐所有碎片。没有碎片，无论是归墟的希望，还是西方的标记，都可能只是镜花水月。”

　　她抬起手，掌心再次浮现那两片桃木发簪的残骸，目光坚定：“这些碎片，是师尊留下的路标，也是……理解他全部计划的拼图。我们必须找到它们，哪怕每找到一块，都是在揭开一道旧日的伤疤。”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西方，那遥远未知、充满死寂的方向，眼神复杂无比。

　　“在集齐碎片之前，我们无法真正理解师尊最后的布局，也无法贸然前往任何一边。或许……当所有碎片汇聚之时，我们才能真正明白，东西两道气息，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给了我们选择的权利，”凌霜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甚至，连这寻找碎片的痛苦过程，或许都是他计算好的，让我们不得不经历的……忏悔与淬炼。”

　　他给了她们一切，包括这弑他之后，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救赎之路。

　　每一步，都踩在过去的愚蠢和师尊的牺牲之上。

　　每一声“师尊”，都像在自我凌迟。

　　而现在，这条路上，出现了岔路口，迷雾重重。

　　众人沉默，但眼神逐渐统一。凌霜的决定是目前最合理的选择。先集齐已知线索中的关键物品——“碎片”。

　　“好！”赤练第一个响应，她狠狠抹了一把脸，“那就先找碎片！老娘的妖丹，迟早要拿回来！我倒要看看，那里面除了老娘的蠢，还藏了什么秘密！”

　　苏瑶轻轻点头：“净玉瓶……我或许知道该去哪里寻找线索。”

　　墨璇眼中蓝光隐现：“残缺阵图……当年被毁之地，或许尚有痕迹。”

　　妙音抱紧残琴：“那张古琴……我感知到它似乎流落到了南疆仙音阁一带。”

　　星眸虚弱但坚定地道：“天命水晶……感应最为模糊，但它们……似乎分散在不同的命运节点之中，需要……一步步去追寻。”

　　目标暂时明确，六道身影不再停留，化作六道颜色各异的惊鸿，朝着不同的方向，激射而去。

　　她们将再次踏入这浩瀚天地，去寻找那些承载着痛苦与真相的“碎片”，去拼凑师尊孤辰那盘跨越了时空、以自身为祭的惊天棋局。

　　而在她们离去后不久，这片云海之上的空间，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一道极其虚幻、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淡紫色影子，悄然浮现。

　　影子望着六人消失的方向，又缓缓转向西方，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带着无尽疲惫与复杂情绪的叹息。

　　“快了……就快了……”

　　“霜儿，瑶儿，璇儿，练儿，音儿，眸儿……”

　　“当你们集齐所有，站在最终的真相面前时，是否会恨我……将这最终的选择，也强加于你们？”

　　“毕竟，我给了你们一切……”

　　淡紫色的影子微微晃动，最终如同烟雾般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声萦绕在天地间的叹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决绝，悄然没于风中。

　　而遥远的西方，在那片连星眸都无法精准定位的未知之地，一丝微弱的、充斥着纯粹毁灭与死寂气息的波动，仿佛回应般，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如同濒死的心脏，最后一次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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