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商路上的豺狼

　　哈密的封锁，像一堵看不见的墙，围住了这座戈壁上的孤城。

　　城里的粮食，靠着新开垦的屯田和严格的配给，暂时还够吃。

　　但有些东西，是地里长不出来的。

　　比如上好的井盐，比如治疗风湿的药材，再比如，让工坊里那些老工匠们离不开的烈酒。

　　更重要的是，林望需要一条通往中原的眼睛和耳朵。他不能真的变成一个瞎子和聋子。

　　一支商队，必须派出去。

　　规模不大，一百多人，二百匹骆驼。

　　带队的，是百户王大胡子。

　　王大胡子是跟着林望最早的一批老人，从当初守着个破烂土围子的时候就在了。

　　他左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让他看起来比谁都凶。可哈密卫的老人都知道，他心最软。

　　出发前，王大胡子把自己的那份烈酒，分给了手下的几个老伙计。

　　“都省着点喝，等老子回来，给你们带关内最好的烧刀子。”他拍着胸脯，胡子乱颤。

　　商队伪装成普通的行商，货物也都是些皮毛、玉石之类的西域名产。

　　他们没有打哈密卫的旗号，悄悄地，像一滴水融入沙漠。

　　一路向东，穿过嘉峪关，进入甘肃地界。

　　起初，一切顺利。

　　沿途的卫所官兵，看到他们都绕着走。没人愿意招惹这些看起来就不好惹的西北汉子。

　　可当商队一踏入山西的地面，空气就变了。

　　路边的茶棚，老板看他们的眼神，躲躲闪闪。

　　住店的客栈，小二上了饭菜就跑，一句话都不多说。

　　王大胡子感觉不对劲。

　　他活了大半辈子，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就像狼群盯上羊群之前，空气里那种安静到诡异的味道。

　　“都把眼睛放亮点，刀子掖在顺手的地方。”他在队伍里低声嘱咐。

　　“头儿，是不是太紧张了？这都到山西腹地了，还能有不开眼的毛贼？”一个年轻的护卫笑着问。

　　王大胡子瞪了他一眼。

　　“毛贼不可怕，可怕的是披着人皮的狼。”

　　商队走到一处叫“野狼谷”的地方。

　　两山夹一沟，典型的险地。

　　王大胡子勒住马，抬头看了看天色。

　　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不等了，一口气冲过去。”他下了命令。

　　队伍开始加速。

　　骆驼的铃铛声，在空旷的山谷里，显得格外清脆。

　　也格外刺耳。

　　就在队伍走到谷心的时候，异变陡生。

　　“轰隆！”

　　一声巨响，山谷两头的道路，被滚落的巨石和木桩彻底堵死。

　　紧接着，山谷两侧的山坡上，冒出黑压压的人头。

　　少说也有五六百人。

　　这些人，个个手持利刃，身穿统一的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布。

　　他们不是山匪。

　　山匪没有这样的装备，更没有这样的纪律。

　　他们的眼神，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结阵！”

　　王大胡子怒吼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一百多名护卫，迅速将骆驼围在中间，组成了一个简易的圆阵。

　　“对面的朋友，报个万儿吧！我们是西边来的客商，求个财路，不想跟各位结梁子。”王大胡子冲着山上喊话。

　　山上，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冷笑一声。

　　“西边来的？”

　　“哈密卫的吧？”

　　王大胡子心里一沉。

　　对方根本不是来求财的。

　　是来要命的。

　　“弟兄们，今天怕是过不去了。”王大胡子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弟兄们。

　　这些汉子，脸上没有恐惧。

　　只有一股被逼到绝路的狠厉。

　　“头儿，你说咋办，咱们就咋办！”

　　“跟他们拼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王大胡子笑了，露出一口黄牙。

　　“好！”

　　“今天，就让这帮山西的软蛋们看看，咱们哈密卫的爷们，没有一个是孬种！”

　　他指着队伍里一个带着眼镜，看起来文弱的年轻人。

　　“小刘，你是记账的文书，你不能死。”

　　那个叫小刘的文书，脸色煞白，摇着头：“王头儿，我不走！”

　　“这是命令！”王大胡子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

　　“你记着，你不是为了自己活。你是为了咱们这一百多个弟兄活。”

　　“你得回去，告诉林都督，是谁干的！”

　　“告诉他，咱们是怎么死的！”

　　王大胡子从怀里，掏出一件贴身的汗衫，上面用血，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

　　“晋商……乔家……”

　　他把血衣，塞到小刘怀里。

　　“从后面的山涧，爬上去，一直往西跑，别回头！”

　　“杀！”

　　山上的黑衣人，如潮水般涌了下来。

　　战斗，瞬间爆发。

　　哈密卫的护卫，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

　　他们悍不畏死，刀刀致命。

　　但对方的人数，是他们的五倍。

　　而且，对方的兵器，比他们更精良。

　　一个护卫，刚砍倒一个黑衣人，背后就被三四把刀同时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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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护卫，拉响了怀里的震天雷，和扑上来的敌人同归于尽。

　　血，染红了野狼谷的土地。

　　王大胡子浑身是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他像一头受伤的雄狮，手里的刀，已经卷了刃。

　　他看到了小刘。

　　那个文弱的书生，正手脚并用地，攀爬着陡峭的山涧。

　　几个黑衣人，发现了他，正朝他追过去。

　　“你娘的！”

　　王大胡子怒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佩刀，奋力掷了出去。

　　佩刀旋转着，像一道闪电，精准地钉在了一个黑衣人的后心。

　　剩下的黑衣人，被这股气势所慑，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王大胡子拄着刀，站在尸山血海之中。

　　他看着小刘的身影，消失在山涧的尽头。

　　他笑了。

　　“来啊！”

　　“你爷爷我，是哈密卫百户，王大山！”

　　“来领死！”

　　无数把钢刀，从四面八方，捅进了他的身体。

　　他高大的身躯，缓缓倒下。

　　至死，眼睛都瞪着东边。

　　那是山西的方向。

　　……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黑衣人的头领，走到王大胡子的尸体旁。

　　他踢了一脚。

　　“哼，一群蠢货。”

　　“大掌柜有令，处理干净，一个活口不留。”

　　手下人开始清点尸体，补刀，收集兵器。

　　“头儿，少了一个。”一个黑衣人过来报告。

　　“嗯？”头领的眉头皱了起来。

　　“查了，应该是个管账的文书，从后面的山涧跑了。”

　　头领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废物！”

　　“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你们都看不住？”

　　“还不快去追！”

　　“是！”

　　几队黑衣人，立刻朝着山涧的方向，追了下去。

　　头领看着西边的天空，眼神阴鸷。

　　他知道，事情，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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