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血色京城

　　崇祯十七年，甲申。

　　春寒料峭的北京城，空气中弥漫着的不是往昔的繁华烟火气，而是一种近乎凝滞的恐慌与绝望。城墙斑驳，守军士气低落，流言如同瘟疫般在街巷间蔓延——闯王李自成的大军，已破居庸关，不日即将兵临城下！

　　一支风尘仆仆、约莫百人的队伍，沉默地行走在通往京师的官道上。人人面带倦容，衣衫破损，不少还带着伤，但眼神却锐利如昔，紧紧护卫着队伍中央一辆简陋的马车。正是袁承志及其所率的华山派残部。

　　离开西域已近一月，凭借着智善禅师的指引与掩护，他们艰难地穿越了黑风堡势力可能触及的区域，绕道蒙古草原，终于踏入了关内。一路所见，触目惊心。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官军与流寇厮杀留下的废墟随处可见，大明王朝的气数，如同风中残烛，已到了熄灭的边缘。

　　马车内，袁承志靠坐在软垫上，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已平稳了许多。他撩开车帘，望着远处那巍峨却死气沉沉的北京城轮廓，眉头紧锁。体内经脉依旧隐隐作痛，智善禅师的告诫言犹在耳，不可妄动真气。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驱使他必须尽快赶到京城。

　　是为了确认那个他曾经立志推翻的王朝的最终结局？还是……为了那深宫之中，一抹难以言说的倩影？他自己也说不清。

　　“掌门，前面就是京城了。只是……城门戒严，盘查极严，我们这般模样，恐怕……” 梅剑和策马靠近车窗，低声道。

　　袁承志目光扫过官道上那些拖家带口、试图逃离京师的百姓，以及那些凶神恶煞、趁机勒索的兵痞，沉声道：“弃了马车，分散入城。在城南我们旧日的联络点汇合。”

　　“是。”

　　众人依令行事，混入慌乱的人流，凭借着过人的身手和江湖经验，有惊无险地进入了这座仿佛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京城内部，更是一片末日景象。商铺紧闭，人心惶惶，达官贵人府邸门前车马拥挤，都在忙着转移家产。唯有紫禁城那一片金瓦红墙，在灰暗的天空下，依旧沉默地矗立着，却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袁承志在岳灵珊和梅剑和的陪同下，落脚在城南一处早已废弃的镖局后院。这是他当年为反明筹措资金时暗中设下的据点之一。

　　安顿下来后，他立刻派出机灵的弟子打探消息。回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糟糕：崇祯皇帝已连续数日不朝，据说在宫中几近癫狂，杖杀宫女太监；守城官兵粮饷匮乏，军心涣散；而李自成的先锋骑兵，已出现在京郊！

　　“大势已去……” 梅剑和长叹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复杂。他们华山派与朝廷有着血海深仇，但亲眼见证一个庞大王朝如此迅速地土崩瓦解，仍不免生出几分唏嘘。

　　袁承志站在院中，仰望着北方皇城的方向，默然不语。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明朝覆灭的场景，那应该是他亲手颠覆，带着复仇的快意。可当这一刻真正由一群他并不完全认同的“流寇”带来时，心中涌起的，竟是一种巨大的空虚与茫然。仇，似乎报了，但又仿佛完全没有。父亲、师父的遗志，到底该如何实现？

　　三月十八日，天色阴沉。城外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与火炮轰鸣——李自成大军开始攻城了！

　　城内的混乱达到了顶点。哭喊声、奔跑声、兵刃撞击声、建筑物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谱成了一曲王朝的葬歌。

　　袁承志再也无法安坐。他不顾众人劝阻，强提一口真气，与梅剑和、林平之（伤势稍有好转，但仍虚弱）等数人，跃上附近最高的屋顶，遥望皇城方向。

　　只见德胜、彰义等城门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显然已被攻破。潮水般的闯军士兵涌入城内，与零星的官军进行着最后的巷战。

　　“去皇城！” 袁承志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几人施展轻功，在混乱的街巷屋顶上疾行，避开四处劫掠的乱兵和惊慌失措的百姓，直扑紫禁城。

　　当他们赶到皇城附近时，看到的是一片更加混乱的景象。宫女太监抱着细软四散奔逃，一些侍卫也在趁乱抢夺财物。昔日庄严肃穆的皇城，此刻如同被捣毁的蚁穴。

　　“陛下……陛下在煤山！” 一个惊慌失措的老太监被梅剑和拦住，颤声喊道。

　　煤山！

　　袁承志心头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不再犹豫，身形如电，直射煤山方向。

　　煤山之上，树木凋零，气氛死寂。山顶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隐约可见几个人影。

　　袁承志几个起落便已赶到近前。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瞬间僵立在原地！

　　只见那棵老槐树下，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披头散发，身穿一件褪色的龙袍，以发覆面，赫然自缢于树枝之上！他的身边，还倒着一名同样自尽的太监王承恩。

　　大明王朝的最后一任皇帝，就以这样一种无比凄凉、无比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也为一个时代画上了句点。

　　袁承志怔怔地看着那悬空的尸体，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曾恨透了这个朝廷，恨透了那些高高在上的皇族。可此刻，看着这个曾经掌握天下生杀大权、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的皇帝，他心中竟生不出一丝快意，只有一种巨大的、仿佛能将人吞噬的虚无感。

　　反明……复仇……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女子的惊呼声从另一侧传来。

　　“父皇——！”

　　袁承志猛地转头，只见一个身穿素色宫装、容颜绝美却梨花带雨的少女，在一名老嬷嬷的搀扶下，踉跄着奔来，正是阿九（长平公主）！

　　她也看到了树下的惨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袁承志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扶住她。

　　阿九抬起泪眼，看到了袁承志。那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绝望，以及……一丝无法逾越的、由血统和国仇家恨铸成的鸿沟。

　　她是前朝公主，他是反明领袖。即便曾有朦胧的情愫，在此刻国破家亡、父皇自尽的惨剧面前，也显得如此苍白和不合时宜。

　　她猛地推开老嬷嬷搀扶的手，用一种近乎陌生的、冰冷而疏离的眼神看了袁承志一眼，随即扑倒在崇祯的尸身前，放声痛哭，那哭声凄厉，仿佛要将自己的魂魄也哭出来。

　　袁承志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看着阿九颤抖的背影，看着她与那悬梁的皇帝，看着这笼罩在血色与暮色中的破碎山河，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茫然，如同这京城的暮霭，重重地压在了心头。

　　他手中的金蛇剑，依旧冰凉。但他却不知道，从今往后，这把剑，该为何而挥？
　　http://www.abcsee.cc/44114/15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abcsee.cc。ABC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abcse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