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鞭炮和羊肉汤

　　几天后，张全义这个退伍老兵带着几个一大队的民兵，去北边的野地扫荡了一圈，收获颇丰，带回了两头野猪和七八只野兔。

　　不过他没有将野猪肉分下去，而是联系了六大队那里，将野猪卖给了一个过路的卡车司机，卖的钱自然就记在了一大队新一年的账目上。

　　李世英的生活又回归平静，每天就是做木工，间或就去养猪场做工，煮猪食、清扫猪圈、加固猪棚，一来也是换个劳动休息一下，二来则是为了堵住个别人的嘴。

　　毕竟漫长的冬季，大家伙儿没事干，凑在一起聊天，免不了要说些闲话，有个别人不愿意来李世英家里玩，就觉得他这个木匠当得不称职，天天在家里偷懒玩耍，根本不参与集体劳动，结果到了年底还能分到工分钱。

　　李世英懒得跟这个别人计较，起码在集体劳动的年代，这样的闲话还算少的，等土地分配到户后，大家各自顾着各自的，那闲话才更多呢。

　　一月中旬，李世英又接到了与去年相同的任务：组织些人手在仓库做鞭炮。张全义觉得过年就应该喜庆热闹，所以今年又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那就干呗，于是地点仍旧在仓库，由于今年住在仓库那里的新人比较多，逢着冬天大家都没什么事儿干，所以报名的人很多。

　　李世英便先将人员确定了，各自分组，明确了规章制度，搞了个流水线式的作业，有专人混合火药，有专人负责裹炮皮，还有人专门负责用黄泥封两端，甚至食堂那里还有人负责后勤，也就是烧水添茶。

　　张全义站在仓库外，远远地抽完了烟，将烟头用力碾灭，这才朝仓库里走去，因为仓库门口贴着明晃晃的红字标语：严禁明火，那是程尝今用毛笔写的，颇有几分瘦金体的味道。

　　偌大一个仓库里，干活儿的社员和新人不少，但忙而不乱，根据分工不同，每个工作小组的人员也不尽相同，李世英在这个简陋的手工流水线的尾端负责质量检验。

　　张全义满意地点着头，他一向觉得，能把人组织起来做某件事，这就是真本事，所以他从来不在乎李世英的年纪，20岁又怎么了，能把事情办成，那就得听他的。

　　“大家辛苦几天，好歹咱们过年的时候也听个动静不是？小年那天全大队喝羊肉汤，加把劲儿！”张全义大声地鼓舞着士气，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比一顿好吃的更能在这样的寒冬鼓舞人心了。

　　他好奇地站在负责做炮纸的小组跟前，看着章进兴这个临时小组长熟练地将几张裁剪好的报纸卷在一根细细的短铁棍上，用一块木板来回滚动，很快就把炮纸裹得瓷实，然后用面糊把纸缝一溜，一个小拇指粗细的炮纸皮就裹好了。

　　旁边几个新来的女同志坐在那里用剪刀裁剪报纸，报纸则是入秋后张全义跑去场部和四大队到处收集来的，除了报纸还有许多废旧的书本。

　　做好的炮纸皮盛满一簸箕就被人端到下一道工序那里去，就在隔壁的仓库，一端被人用黄泥糊口，放在火盆旁边烤干再端回来，然后则有人加纸捻儿、倒入火药，再用细木棍捣实。

　　仍旧有一道最后用黄泥封口的工序，但凡有火药，就不会出现任何能起火的东西。

　　可以说整个流程最有技术含量的，第一是搅拌火药，第二就是裹炮纸皮。火药也不是完全按照黑火药的配方搅拌的，李世英提前做了几组试验，试验出什么样的火药配比在多厚的炮纸皮下，能够产生鞭炮的效果，便把流程就此确定了。

　　可以说工序细分了之后，每一个小组的人都只做一件事，第一天的进度不怎么理想，但第二天大家就迅速熟练了起来。

　　张全义想了想，觉得自己今天没什么要事需要处理，便准备搭把手，然而搅拌火药那里也不需要他帮忙，老谢也是相当熟练了，挑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在那里说说笑笑地干活儿。

　　看了一圈，张全义给自己找了个活儿，那就是给塞好了火药的鞭炮封口，这一道工序最简单，手指蘸了黄泥往纸捻儿的那一端一抹就可以了。

　　因为这边仓库严禁一切明火，所以这个活儿虽然简单，但是冻手，不像隔壁那一道工序，至少还有个火盆。

　　于是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李世英白天在仓库干活，晚上回到家还要做一会儿木工，饿了就吃饭、渴了就喝水、累了就睡觉，这日子简单而又充实。

　　转眼进入二月份，到了小年前一天，张全义提前从羊圈那里拉了几头羊，就在大队院子里宰杀了，第二天在食堂支起了几口大锅，开始煮羊肉汤。

　　边疆过小年是腊月二十三，也就是北方小年，虽然一大队有南方人，但大家都是按照北小年的习俗来过的。

　　其实也没多少内地的习俗传来，边疆的汉人过节日往往并不怎么注重形式，因为来自各个省的内地人都有，各地风俗不同，大家便默契地寻求着一个最大公约数。

　　虽然天公不作美，仍旧飘着小雪，但一间老大的仓库已经被收拾了出来，摆了一长排的桌子和条凳，碗筷不够，那就社员们从自家带来，老人小孩行动不便，那就端着自家的锅来盛一锅带回家。

　　这就又有点儿当年公社吃大锅饭的味道了，不过这也算是漫长冬季里的一项集体活动，所以社员和新人们个个都很开心。

　　这一顿午饭吃得有点儿晚，因为张全义认为，羊肉汤熬煮的时间越久越是入味儿。陆陆续续赶来的社员们看到食堂里几口大锅冒着热气，那汤熬煮成了浅黄色，羊油都被熬出来了，香味扑鼻，也都愿意多等上一会儿。

　　羊肉汤出锅后，现蒸的大馒头也热气腾腾地端了上来，也不需要什么人来讲话，排队先盛好了汤的人便直接开吃，都夸赞张书记的手艺好。

　　其实张全义做羊肉汤也没有太多的秘诀，无非是舍得放油、舍得放料，能找到的香料都撒一把，辣椒面儿、孜然粉加得也多，在这样寒冷的天里，怎能不香不可口呢？

　　1975年春节前小年这一天的美味和欢声笑语，就此成为一大队社员们多年以后仍旧不断提及的美好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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