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血债，该收了！

　　洞外瘴气的甜腥，混着尸腐烂叶的酵臭，像两把生锈的锯子，来回刮擦着鼻腔。每次吸气都像吞了一口冰渣子掺的烂泥。洞里倒是清静点，就那点从门缝里漏进来的、比瞎眼婆子眼神还糊的光线，勉强给这黑窟窿镀了一层青惨惨的灰。

　　我缩着，后背死死抵着冰凉的石壁。这感觉有点邪门。胸口那冰坨子像一潭沉到底的死水，一动不动。丹田那破窟窿里盘着的那根墨汁凝成的细线——那缕所谓的“劫灭魔元”——也消停了，像吃饱了的毒蛇蛰伏着。

　　可身体深处，骨头缝里，那股子酸麻刺痒反而更甚了。

　　不是疼。是饿。

　　一种更深沉、更空旷的饿。和之前那冰坨子发疯叫唤着要吞活物血肉的感觉不同。这饿，更像一个埋了千年的坟窟窿，张着没牙的大嘴，对着头顶这片黑沉沉的厚土叫嚣。叫什么呢？说不上来。就觉得这葬魂林深处，那股子千年万年的、融在每一根烂树桩子、每一片烂泥底下的死气怨念，像没散干净的尸油，腻歪歪糊在身上，渗进骨头缝里。

　　身体里那个吸血的破玩意静得跟死了似的。反倒是这根筋、这块骨……像是在自己吭哧吭哧地……呼吸？要把这林子淤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腌臜气，吸进自己里头淬火、锻打？

　　淬打什么呢？这副骨头架子都快被敲成钢坨子了，还要咋样？

　　念头在脑子搅和。外头的光线不知道是更亮了还是更暗了，混沌沌的。空气里的味儿好像也变了？那瘴气腐臭里，多了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颤栗？

　　一股风，贴着地皮刮进来。吹得洞里铺的干苔藓渣子打着旋儿。这风邪性。带着冰碴子似的寒气，直往膝盖缝里钻。还裹着点儿细碎的呜咽。不是林子里那些没脑子的凶兽叫，更像是什么东西被掐着脖子挤出的、掺着血沫子的哭嚎，细得抓心挠肺。

　　心里那点被埋在最深处的念头，像被这邪风撩拨了一下子。乱葬岗……尸骨堆成山……蛆虫啃着腐肉……暴雨砸在伤口上……南宫清漪那张挂着假泪的毒脸……南宫枭捏碎我丹田那只糙手……

　　怨！

　　浓得化不开的怨毒，混着这股子风钻进来的悲嚎呜咽，像点着的毒藤蔓，“腾”一下就从心窝子里燎到了喉咙口！

　　胸口那块死水一样的冰坨子，在这一刻猛地一跳！

　　嗡——！！！

　　不是饱足的慵懒满足！

　　是深海中，万古巨兽睁开了一只血淋淋的眼！

　　一股无法言喻的庞大吸力，如同九幽之下洞开的深渊巨口，以我的身体为中心，骤然爆发！但这一次，它要的——不是生！而是……那被这片地狱之地浸透了无尽岁月的、沉淀在每一寸泥土里的、冰冷、凝固、却依旧不灭的……怨！气！死！意！

　　葬魂林的风，陡然变得尖锐起来！不再是贴着地皮，而是打着旋儿，像无数道细小却凌厉无比的黑色风锥，从四面八方、甚至从脚下的泥土深处被硬生生抽取出来！

　　风锥旋转着，裹挟着肉眼可见的惨白雾气——那不是水汽，是亡者的怨念、残存的绝望、被遗忘的诅咒混合着腐殖尸骸里最原始的沉浊死意！

　　呜呜呜——！

　　风声不再是呼号，变成了亿万亡魂齐声恸哭！尖锐！凄厉！充满无尽的痛苦和诅咒！

　　整片林子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却又正在死去！周围的古树像是瞬间被抽干了精华，枝桠肉眼可见地干枯垂落，树皮簌簌剥落！那些潜伏在阴暗角落的毒虫凶兽像是被无形的巨网捕获，身体僵直、颤抖，发出垂死的哀鸣，丝丝缕缕淡灰色的精气被强行抽离！

　　轰隆隆！！！

　　大地在微微颤抖！脚下坚硬的岩石地面皲裂开蛛网般的细纹！丝丝缕缕粘稠如墨的雾气从地缝中蒸腾而起，带着刺骨的阴寒和最深沉的不甘！这是被埋在地底深处的、不知多少万年的尸骸凝聚成的“髓”！蕴含着世间最污秽也最沉重的能量！

　　无数道漆黑、惨白、粘稠的风锥漩涡，被魔碑的滔天吸力疯狂搅动，化作一条不断凝聚的、由纯粹怨毒死意构成的毁灭之龙！这龙卷带着震人心魄的亡魂哭嚎，狠狠地、倒卷着撞入我的胸膛！

　　“呃——啊——！”

　　喉咙里爆发出的，不是人声！是濒死凶兽最后垂死的挣扎！又像是万千亡魂被强行拖入深渊时不甘的尖啸集合体！

　　冷！

　　无法想象！无法形容！超越了万载玄冰亿万倍的深寒！瞬间冻结的仿佛不是血液、骨髓、神经，而是灵魂本身！

　　痛！

　　超越了以往吞噬任何活物时那千刀万剐的磨灭之痛！这痛是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诅咒！是万劫不复的刑罚！无数扭曲的、充满怨恨的面孔仿佛在识海里狂舞嘶嚎！它们撕咬、拉扯、诅咒着我的每一寸神智！仿佛要将我的意识彻底撕成碎片，融入这片永恒的死寂！

　　身体成了一具纯粹的能量罐子！被疯狂灌入！

　　骨头在超负荷的怨念死气压迫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全身覆盖的蛛网狼爪魔纹瞬间亮到了极致！如同被烧红的金属烙铁！它们在皮肤下剧烈地扭动、挣扎，像是在承受某种极限的锤炼！每一次扭动都带来更深一层、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

　　轰！！！！

　　体内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坚固到令人绝望的壁垒，在这滔天怨念死意的疯狂冲刷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

　　凝气境初期的那层瓶颈薄膜，在这一刻……

　　碎！

　　丹田深处，那原本只有孤零零一滴、盘踞不动的劫灭魔元，像是嗅到了至高美味的绝世凶灵，轰然一震！

　　嗡——！！！

　　一股超越了想象极限的霸道吸力从它核心爆发！

　　不再是单方面地被动承受怨念死意的灌注！它开始疯狂地旋转！如同一个微缩的、能将星辰万物都绞碎吞噬的……灭世黑洞！

　　冲入体内的磅礴怨念死气，那足以将寻常凝气境修士瞬间撑爆、化作行尸走肉的恐怖能量，在这微缩黑洞的疯狂旋转吞噬之下，竟被硬生生地……抽丝剥茧！碾磨提纯！剔除掉那些侵蚀神魂的诅咒怨毒碎片！只留下最精纯、最本源、最厚重的……冰冷死寂之力！

　　这力量不再是混乱无序的凶煞怨气，而是在劫灭魔元的熔炼下，化作一丝丝、一缕缕更加粘稠、更加漆黑、仿佛由无数劫煞符文凝聚而成的……魔元！它们源源不断地汇入那滴魔元本体！

　　丹田深处，那滴原本细如发丝的劫灭魔元，如同吹气球般迅速膨胀、凝聚！色泽愈发深邃沉凝，内里翻滚着令人看一眼就要魂飞魄散的毁灭黑芒！一股远比之前强大十倍、百倍的、纯粹的“灭”之意境，缓缓升腾！

　　轰——！

　　当最后一缕地底溢出的怨念死气被卷入魔元黑洞彻底熔炼吸收的瞬间！一股无法抑制的、足以令这片死寂山林都彻底战栗的气息，如同压抑亿万年的毁灭火山爆发，轰然从我身上冲天而起！

　　葬魂林上空，那片凝结了亿万年的灰绿色瘴气云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搅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隐隐有沉闷的雷鸣在其中滚动！

　　洞内。

　　我缓缓抬起了头。

　　身上的破烂衣衫早在刚才能量风暴的冲击中化为飞灰。此刻身体表面却覆盖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仿佛有生命般流动翻滚的……黑雾！

　　没有形状，就是最纯粹、最深沉的黑暗凝聚！它们自发地在我体表翻涌、凝结，如同一件来自炼狱的无形战袍！将身体连同那布满狰狞魔纹的皮肤，都彻底遮蔽在纯粹的阴影之下！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刀风暴，在身周缓缓盘旋。空气似乎都承受不住这份重压，发出细微的破裂颤音。

　　丹田深处，那滴膨胀了数倍不止、凝如实质黑曜石般的劫灭魔元缓缓沉浮，每一次微颤都搅动着海量的冰冷死寂之力！它已不再是细丝，而是凝聚成了一颗浑圆的、不断散发着“劫灭”气息的恐怖原点！

　　凝气境！

　　非普通的凝气！

　　是以劫灭魔元为核心，吞噬万千怨念死意成就的……凝气境！

　　我慢慢站直身体。覆盖全身的黑雾如活物般流动翻腾，隐隐勾勒出强健的轮廓。那包裹着手臂的黑雾下，不再有血肉模糊的感觉，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都仿佛被反复淬炼成了冰冷的精钢玄铁，蕴藏着爆炸般的力量。

　　握拳。

　　指关节在黑雾下发出轻微的、金铁交鸣般的“咔吧”声。

　　力量感沉甸甸地压在身体里，冰冷而稳定。之前那股吞噬血肉后的暴戾和冲动，此刻被一股更深沉、更死寂的意志所取代。

　　报仇！

　　血债血偿！

　　一个声音在灵魂深处回响，冰冷得没有一丝涟漪。不再是初入葬魂林时的无能狂怒和被逼疯的嗜血冲动。

　　转身。

　　面朝洞口方向。洞口堵着的那层厚厚的、混合着尸油的黑腐泥屏障无声无息地化为粉尘飘散。

　　外界浓郁的瘴气和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浓密的黑色雾气自发地向上蔓延，在脸部前方凝聚、变厚，形成了一层彻底隔绝任何窥探、如同午夜深渊般纯粹的……面具！

　　目光穿透洞口的昏暗，仿佛越过了千山万水，直直刺向了那个曾经如同炼狱入口的方向——落云城的方向。

　　被黑雾吞噬、如同魔影雕塑般的身体，在死寂的洞窟里缓缓转动角度。

　　黑雾凝聚的面具后，冰冷的意志驱动下，嘴唇无声地开合。

　　不是咒骂，不是诅咒。是判决。

　　每一个字，都仿佛沾染着血污、浸泡着尸水、凝聚着这片葬魂地沉淀了万年的怨毒！

　　“南宫家……”

　　声音不再是之前嘶哑的咆哮，反而低沉沙哑得如同墓穴深处爬出的索魂恶鬼。明明很轻，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让洞壁凝结的水珠都震落下来。

　　“……我回来了。”

　　死寂的洞内只余下最后一个音节冰冷地回荡，混合着洞外风穿鬼林的呜咽。

　　一步踏出。

　　黑雾缭绕的身影融入葬魂林深处无尽的黑暗和瘴气之中，没有半分声响。只有脚下的泥泞仿佛也感知到那份死寂的威严，微微下陷，又迅速复原。

　　葬魂林的吞噬熔炉已完。

　　该还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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