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下的秘密

　　那枚冰冷的银色U盘此刻正静静躺在林夕的书桌一角，像一块灼热的炭，无声地炙烤着她的理智和好奇心。文化祭上的难堪尚未完全消退，陆辰希那句“离我远点”言犹在耳，她几乎能想象出，如果自己再次贸然出现在他面前归还U盘，会换来怎样更加冰冷的审视和厌烦。

　　“要我说，这就是天意！”苏晚晴咬着吸管，盯着那U盘，眼睛发光，“里面说不定就有他从不示人的秘密日记、金融模型源代码，或者……嘿嘿，不可告人的照片？”

　　林夕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别瞎说。侵犯别人隐私是违法的。”她小心地拿起U盘，那个刻着德语花体字的金属牌在台灯下泛着微光。“我只是在想，怎么才能在不惹怒他的情况下，把东西还回去。”

　　直接当面归还，风险太高。交给学生会失物招领处？似乎不够郑重，而且以陆辰希的性格，可能根本不会去那里寻找。通过周屿？可她与陆辰希唯一的交集就是那几次“意外”，根本没有他身边人的联系方式。

　　纠结像一团乱麻，缠绕了她一整晚。最终，她决定采取最笨拙但也最稳妥的方法——观察他的行动轨迹，找一个他落单的、相对平和的时机，比如，在他常去的地方“偶遇”，然后快速归还并离开，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交流。

　　她回想起之前寻找他资料时，有模糊提到他偶尔会去旧图书馆后面的小花园，那里人迹罕至。这或许是个机会。

　　接下来的两天，林夕利用课余时间，装作无意地在那片区域徘徊过几次，但都一无所获。就在她几乎要放弃这个计划，考虑硬着头皮去金融系教学楼堵人时，转机在一个月色清朗的晚上出现了。

　　她刚结束新闻社的晚间会议，抱着几本参考书，鬼使神差地再次绕路穿过连接新旧校区的那片林荫道，靠近那个传闻中的小花园。夜风微凉，拂过香樟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与远处教学区的喧嚣隔绝开来。

　　就在她准备穿过月亮门进入花园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将花园一角照得朦朦胧胧。在那丛茂盛的蔷薇花架下，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背对着她，蹲在地上。

　　是陆辰希。

　　林夕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下意识地闪身躲到一株粗大的梧桐树后，屏住了呼吸。他来这里做什么？

　　借着皎洁的月光和远处路灯的微弱余光，她看清了他此刻的动作——

　　他正低着头，专注地将手中捏碎的猫粮，仔细地撒在一个干净的、显然是特意放置的小瓷盘里。动作轻柔，甚至带着一种与他平日气质截然不同的耐心。

　　紧接着，两只毛色混杂、看起来是常驻此地的流浪猫，警惕地从花丛深处钻了出来，先是围着他不远不近地转了两圈，嗅了嗅空气，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靠近，低头快速吞咽起来，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陆辰希没有动，只是维持着蹲踞的姿势，安静地看着它们进食。月光勾勒出他流畅的肩背线条，平日里那种迫人的锐气和冷硬，在此刻被奇异地柔化了。他甚至伸出食指，极轻、极快地碰了碰其中一只三花猫的耳尖，那猫咪只是抖了抖耳朵，并未躲闪，显然对他已是熟稔。

　　林夕靠在粗糙的树皮上，几乎忘记了呼吸。

　　这一幕，比那篇陈旧的专访更具冲击力。文字描述的“理想与热情”是抽象的，而眼前这无声的、温柔的陪伴，却是如此具体而真实。那个在图书馆惊醒时眼神锐利、在球场上言辞冰冷、在文化祭上面无表情承受“飞来横祸”的陆辰希，此刻却像月光一样，安静地照拂着这些弱小的生命。

　　巨大的反差让她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好奇、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软。

　　她忽然明白了，那枚U盘尾端的德语铭文，或许并非装饰。她悄悄用手机查询过，那行花体字的意思是——“静默守护”。

　　猫咪很快吃完了食物，亲昵地蹭了蹭陆辰希的裤脚，然后敏捷地消失在夜色中。他这才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可能沾到的碎屑，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原地，仰头望着夜空中的那轮明月，背影在清辉下显得有几分孤寂。

　　林夕握紧了口袋里的U盘，内心天人交战。现在是绝佳的机会，周围没有旁人，他看起来情绪也还算平静。是现在出去，完成归还的任务，还是……

　　就在她鼓起勇气，准备从树后走出的瞬间，一阵略显急促的高跟鞋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花园的宁静。

　　“辰希哥！我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里。”

　　秦瑶的声音娇柔依旧，但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快步走到陆辰希身边，很自然地就想伸手去挽他的胳膊。

　　陆辰希几乎是在她碰到自己的同时，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了，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有事？”

　　“下周末我家的酒会，请柬我给你了，你会来的吧？”秦瑶的语气带着期待，以及一丝不容拒绝的熟稔。

　　“没空。”回答言简意赅，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秦瑶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是关于那个海外并购项目的庆功会，陆伯伯也很重视，特意让我来邀请你的。”她搬出了陆正渊。

　　陆辰希周身的气息明显冷了几分。“我说了，没空。”他转身欲走。

　　“辰希哥！”秦瑶有些急了，声音拔高，“你是不是还在因为文化祭那个新闻系的女生生我的气？我都看到了，她就是故意撞上你的，那种想引起你注意的手段我见多了……”

　　树后的林夕呼吸一窒，手指紧紧攥住了U盘，金属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陆辰希的脚步停住，侧过半张脸，月光照亮他冷峻的轮廓。“我的事，不劳你费心。”他的声音比夜风更冷，“还有，别再去打扰无关的人。”

　　这句话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了林夕。他……这是在变相地维护她吗？尽管语气依旧冰冷，但这与他之前直接对她说的“离我远点”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不同。

　　秦瑶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难看。

　　陆辰希不再停留，迈开长腿，径直离开了花园。秦瑶跺了跺脚，最终还是追了上去。

　　花园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以及林夕有些紊乱的心跳。她缓缓从树后走出来，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走到刚才陆辰希喂猫的地方，看着那个空空如也的干净瓷盘，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她目睹了他不为人知的温柔，也见证了他与秦瑶之间明显不对等的牵扯，更听到了他那句含义不明的“维护”。

　　这个人，比她想象的还要矛盾，也……更难以接近。

　　她原本打算归还U盘的勇气，在听到秦瑶那番关于她“故意撞人”的指控后，悄然消散了。现在出去，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难堪。

　　她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将口袋里的U盘握得更紧。现在，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失物了，它更像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连接着陆辰希隐秘一面的信物，却也伴随着巨大的误解风险。

　　她转身，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月光洒在她身上，清冷而明亮。

　　这一次，她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绕道去了24小时通明的自习中心。她需要找一个地方，让自己冷静下来，理清纷乱的思绪。更重要的是，她需要确保这枚记录了陆辰希重要资料（她推测）的U盘，能够万无一失地、在合适的时机回到主人手中。

　　坐在安静的自习室里，她拿出一个空白的信封，工整地在上面写下“陆辰希同学亲启”，然后将那枚依旧带着她掌心温度的银色U盘，小心地放了进去。

　　暂时，还不能还给他。

　　至少，不能在她和“故意引起注意”这个标签牢牢绑定的现在。

　　她将信封仔细收进背包最内侧的隔层，仿佛守护着一个短暂属于她的、关于月光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注定要将她更深地卷入名为陆辰希的旋涡之中。她知道，他们之间，不会就这样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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