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最后通牒

　　王家的周立人跟在右侧，灰色中山装的袖口扣得严严实实，手里提着黑色公文包，脊背挺得笔直，石油系统的李卫东走在左侧，西装虽然合身，却因为紧张时不时抬手扯一下领带，还有电力系统的张诚、财政部的刘远，几个京城顶级家族的代表众星捧月般簇拥在晏明洲身侧，形成一个无形却气场强大的团体，每一步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连脚步声都踩着相似的节奏。

　　停机坪上，一排挂着特殊军牌和核心部委牌照的轿车早已静候多时。

　　第一辆车的牌照是属于中央办公厅，第二辆是财政部专属，后面几辆也都是能在京城畅通无阻的特殊牌照。

　　每辆车旁都站着位穿笔挺制服的司机，手戴白手套，身姿笔直，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坚毅的下颌线，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匀，没有一个人随意动弹。

　　这阵仗，比接待外国元首还要森严几分，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是哪位重要领导亲临。

　　而在几十米外的贵宾通道出口，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曾经在京城呼风唤雨，靠强占地皮，倒腾批文发家的四爷，正带着手下所有核心骨干，加起来不过六人，排成歪歪扭扭的一排。

　　他们穿的西装倒是崭新，料子却透着廉价的化纤反光，剪裁也完全不合身，像是临时从街角小服装店租来的，连熨烫都没来得及。

　　所有人都九十度弯腰，头深深埋下，后颈绷得僵硬，脖子上的青筋都隐约可见，像一群等待审判的囚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四爷站在最前面，能闻到自己西装上那股劣质布料的化学味，混杂着后背渗出的冷汗味。

　　那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流，浸透了衬衫，又透过衬衫沾到西装内衬上，形成一种让他恶心又屈辱的黏腻感。

　　他不敢抬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着，看晏明洲一行人缓缓走下舷梯，看他们的皮鞋踩在水泥地面上。

　　晏明洲从这群弯腰的人面前走过，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他们。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身旁的顾振邦身上，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耳边，只有两人能听清：“顾老，您看，京城的风还是比海市要硬一些，吹得人骨头都发疼。”

　　顾振邦微微点头，盘核桃的手加快了节奏，语气里带着几分深意：“风硬才好办事，软风里待久了，人容易懈怠。”

　　这两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两把重锤狠狠砸在四爷的耳膜上。

　　无视。

　　这是比辱骂、殴打、羞辱都更要命的，仿佛他们这群人只是路边的几块没用的石头，是空气中漂浮的几粒尘埃，根本不值得晏明洲停下脚步，浪费哪怕一秒钟的时间去多看一眼。

　　四爷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内侧，牙齿陷进肉里，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可他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他能感觉到身后的小弟们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恐惧像病毒一样在他们之间快速蔓延，连呼吸都带着颤抖的杂音。

　　终于，那阵让他心惊肉跳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消失在了通道的尽头再也听不见了。

　　四爷才敢一点一点地直起自己那早已僵硬的腰，腰部传来一阵尖锐的酸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哗啦” 一下，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那件崭新的白色衬衫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又湿又冷，风一吹，冻得他浑身打了个寒颤，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他的双腿因为长时间的弯腰和紧绷，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膝盖发软，几乎快要站不稳，只能偷偷用手撑了一下旁边的柱子，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通道口，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和狠厉，像被人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身影从通道内走了出来，脚步轻快却带着压迫感，稳稳地站定在他们面前。

　　是陈默。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冰冷得像寒冬里的湖面，扫过四爷和他身后那群面如死灰的人，像是在看一群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将手里的一个牛皮纸袋递到了四爷面前，纸袋的边缘印着寰宇集团的 logo。

　　四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吞咽了一口唾沫，那只曾经能轻易决定别人生死，能一巴掌把人扇得嘴角流血的手，此刻却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连抬起来都费劲。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到粗糙的牛皮纸，只觉得那个纸袋有千斤重，压得他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打开纸袋，手指因为哆嗦，撕了好几次才勉强撕开封口，里面掉出来的东西让他瞳孔猛地一缩，呼吸瞬间停滞，连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是一份空白的土地转让协议。

　　协议的最上方用打印机打着一行醒目的黑体字，【京市东城区 xx 地块国有土地使用权转让协议】。

　　这块地！

　　四爷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要跪下去。

　　这正是他当初费尽心机托了无数关系，甚至不惜威胁经办人，才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那块市中心黄金地块！

　　也是他用来卡住晏明洲脖子，让晏明洲当初在京城寸步难行的关键筹码！

　　协议的甲方处已经盖上了国土局公章，而乙方的签名处一片空白，只留下一道等待签字的横线。

　　纸袋里还有一支派克钢笔。

　　陈默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黑色手表，那是晏明洲送给他的，表盘上的指针清晰地指向下午两点半。

　　他语气冰冷，不带一丝一毫感情：“我们老板是个很忙的人，明天早上九点之前，他希望这份签好字的文件能出现在他酒店的办公桌上。”

　　说完，他不再多看这些人，甚至连四爷想要开口求饶的机会都不给，转身快步离去。

　　黑色的西装下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很快就消失在了通道的尽头。

　　留在原地的 “老炮儿” 团伙彻底炸了锅，“四爷！这…… 这他妈是明抢啊！”

　　那个光头第一个跳了起来，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变得尖锐刺耳，他指着协议上的地块地址，手都在抖，“这块地咱们当初花了多大代价才拿到手？托了多少关系？砸了多少钱？就这么白送给他？我不甘心！我绝对不甘心！”

　　“不甘心？不甘心你想怎么样？” 另一个瘦高个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睛通红得像要滴血，唾沫星子溅了光头一脸，“你没看到刚才那阵仗吗？军牌！部委牌照！顾家的老爷子都亲自来接机！你拿什么跟人家斗？拿你那颗光脑袋去撞？还是拿你那点偷偷摸摸赚来的小钱去跟人家拼？你醒醒吧！”

　　“可…… 可也不能就这么认怂啊！” 有人小声反驳，语气却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小，“这要是签了字，咱们在京城里还怎么混？道上的人谁还看得起咱们？以后咱们还怎么抬得起头？”

　　“不签？不签今天晚上咱们就得全家被旅游！你信不信？！”

　　矮胖的汉子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绝望，“人家动动手指就能让咱们在京城彻底消失！到时候别说抬不起头，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

　　激烈的争吵瞬间爆发，几个人互相指责谩骂，甚至推搡起来。

　　有人主张立刻签字，破财消灾，保命要紧，有人则心有不甘，觉得这是奇耻大辱，想要联系以前的关系做最后的挣扎。

　　曾经看似团结靠利益捆绑在一起的联盟，在巨大的压力面前瞬间变得四分五裂，像一群丧家之犬，丑态百出。

　　四爷没有参与他们的争吵，他只是盯着手里的那份协议，眼神涣散，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

　　那块地是他的命根子，是他在京城立足的最后资本，没了它，他就彻底成了没牙的老虎，连街边的小混混都敢欺负他。

　　可晏明洲的手段，王家的警告，顾家的态度，像三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胸口，让他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

　　这时，他口袋里的大哥大突然响了起来，那急促的铃声像催命符，让他浑身一颤，差点把手里的协议都扔在地上。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电话，犹豫了半天，手指在接听键上悬停了足足三秒，最终还是咬着牙按下了接听键。

　　“喂……”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锣在响，连自己都快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声音。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是王家那位老爷子的秘书周立人，“是陈四平吗？”

　　“周…… 周秘书……” 四爷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眼眶控制不住地发热，曾经的狠劲荡然无存，只剩下卑微的乞求，“您…… 您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我一定照办！”

　　“我们家老爷子让我给你带句话。” 周立人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甚至连一丝情绪都没有，像在念一份冰冷的通知，“他说他对新合作伙伴的办事效率很满意，他希望不要因为一些不必要的…… 小麻烦，而影响了大家的心情，老爷子他不喜欢不愉快。”

　　咔嗒一声，电话被直接挂断。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四爷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消失，嘴唇变得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明白了，这已经不是警告了。

　　这是…… 最后的通牒。

　　不签字，等待他的将是比失去土地更可怕的后果。

　　他手一软，大哥大从掌心滑落，掉在地上，周围的争吵声似乎也离他远去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无尽的寂静。

　　他缓缓弯下腰，捡起了那支掉在地上的派克钢笔。

　　那支笔很重，重到他几乎快要拿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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