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还是说不止七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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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无痕在妄墟峰脚下徘徊了许久。那巍峨的雪峰直插入云霄,冰冷的石壁在日光下泛着凛冽的青灰色,峰顶那座孤绝的霜殿在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仿佛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悬于九天之上。
他脚尖几次试探性地抵在通往山上的石阶边缘,又触电般缩回。
什么“早死早超生”的洒脱念头?风无痕自认没那份觉悟。
早开口,眼下就可能魂飞魄散;晚开口,至少此刻还能喘着气儿。
他心烦意乱,目光落在脚边一丛瑟瑟发抖的野花上,指尖下意识伸过去,想着揪下花瓣定个生死决断……
倏地。
一道凛冽如刀的寒风,裹挟着碎冰晶屑,毫无征兆地从峰顶急掠而下。
风无痕甚至来不及惊呼,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缠身,眼前景物骤然模糊扭曲。
天旋地转间,双脚已然重重踏上冰冷坚硬的玄冰地面,赫然已身处霜殿那巨大而空旷的门庭之前。
风无痕:“……”
他喉头滚动,咽下满口凉气,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胸腔。
面前,那两扇仿佛由万载寒冰雕琢而成的殿门,正无声地向内滑开,刺骨的寒意汹涌而出,瞬间穿透了他大乘后期的护体灵力。
风无痕忍不住打了个剧烈的寒噤,牙齿咯咯作响。
这寒意,不仅冻彻骨髓,更直透神魂,让他心底也结上了一层冰霜。
他暗自心惊:小师叔的修为……怕是愈发深不可测了。
霜殿内部空旷得令人心悸,寒气凝成若有实质的白雾在地面流淌。
风无痕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份胆怯冻结在肺腑深处,这才抬脚,每一步都落得极轻、极缓,靴底踏在玄冰地面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在死寂的大殿中异常清晰。
大殿尽头,高踞冰座之上的身影缓缓睁开了眼睑。
那是一双银灰色的眸子,冰冷、无机质,仿佛淬炼过亿万年玄冰的眸子,不带丝毫情绪地扫了过来。
“何事在妄墟峰下徘徊?”
谢锦浔的声音响起,比他座下的寒冰更冷,字字如冰锥,敲打在风无痕紧绷的神经上。
风无痕的心猛地一沉。
这寒意……
果然,自从上次让小师叔瞥见那枚记录着两男争抢一女、鸡飞狗跳场景的留影石后,小师叔周身这股冻死人的气场就没消散过。
他徘徊是因恐惧,但这理由岂敢出口?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要不……干脆别给请柬了?万一触怒了小师叔,请柬当场化为飞灰,那场据说席面极好的婚宴……
岂不是没指望了?
目光小心翼翼地再次掠过那张完美却冰冷的脸,风无痕喉结滚动,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妖皇陛下……”
他飞快地又偷瞄一眼座上之人,才挤出后续,“……大婚……”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舔了舔冻得发麻的嘴唇,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了最后几个字:“……成婚对象是……”
他屏住呼吸,几乎是闭着眼,用尽最后一丝勇气吐出那个名字:“……钰铮铮……”
话音落地,风无痕的头立刻深深埋了下去,恨不得将整个人缩进冰冷的玄冰地里。
霜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疯狂鼓噪,每一次跳动都敲打着濒临崩溃的神经。
寒气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勒得他身体僵硬。
那漫长的沉寂,仿佛持续了几个世纪。
终于,冰座上传来一道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
“是吗?”
谢锦浔的指尖在冰座扶手上极轻地叩了一下,发出细微的脆响,“大婚啊……那,是要准备一份厚礼。”
这句话的尾音拖得极淡,却让风无痕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能冻结神魂的寒意席卷而来。
他甚至不敢去想象谢锦浔此刻的神情。
“师侄告退!”风无痕几乎是嘶喊出声,不等上面有任何回应,猛地转身,用尽毕生最快的速度,几乎是连滚爬地冲向殿外。
逃离那冰窟地狱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一路狂奔下山,直到双脚踩上妄墟峰山脚下温热的泥土,他才敢停下。
冷汗早已浸透内衫,顺着额角涔涔而下,在山风的吹拂下带来刺骨的冰凉。
他抬手狠狠抹了一把额头,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那高耸入云、寒气森森的峰顶,片刻不敢停留,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自己那温暖向阳的山头疾射而去,速度快得像身后有索命的恶鬼追赶。
霜殿之内,空旷寂寥,唯有殿顶漏下的寒光,在地面投下森冷的光斑。
谢锦浔孑然独立于这片死寂之中,目光所及,是无边的冰冷空旷。
忽然,他那薄削的唇边,无声地勾起一丝弧度,极淡,极冷,像是冰刃上掠过的一线微芒。
低沉而凛冽的声音,在这巨大的空间里幽幽荡开,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寒意:
“江苦酒,”他缓缓吐出第一个名字,字字清晰,敲打在空旷的殿壁上。
“…静莲,”第二个名字紧随其后,尾音带着轻微的、不易察觉的颤动。
“…涂山九卿,”第三个名字落下,他微抬下颌,视线仿佛穿透了冰冷的殿宇穹顶,望向虚无。
“…还有谁?”这一问,声音陡然沉了下去,更像是压在心口的磐石。
短暂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看不见的冰凌。
他喉间溢出一声更低的冷笑,像是在咀嚼无形的苦果:
“还有谁……”他重复着,近乎呓语,继而猛地掷出几个名字,语速加快,“钟离子期?裴砚清?微生羲和?”
话音落定,他猛地停顿,仿佛被自己抛出的名字烫伤了。
片刻的死寂后,他倏地转过头,目光如寒潭深水,直刺那片空旷的虚无,唇角的冷笑凝固成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还有我,”他一字一顿,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清醒,“谢锦浔。”
死寂再次降临,比先前更加沉重。
他缓缓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指节无意识地抵着额角,仿佛在竭力拼凑一张碎裂的图卷。
他知道的。
关于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如繁花般肆意绽放的多情,开得热烈,却也凋零得干脆。
那薄情,不是刻意为之的冷酷,而是天性使然的流转与疏淡,像风掠过水面,留不下深刻的痕。
正因如此,此刻盘踞心头的,并非被背弃的惊怒与撕裂感,那太激烈,太需要一个“不该如此”的预设。
他早已看透那副底色,背叛二字,无从谈起。
可这洞悉一切的清醒,并未带来解脱。
恰恰相反,它是一种更深、更钝的痛楚,缓慢地侵蚀着骨骼血脉。
她的多情,是漫天撒下的星火,每一簇都曾灼热过他的眼瞳,让他误以为自己是唯一被照亮的存在;她的无情,则是深冬最凛冽的霜息,在那些星火骤然冷却、转向他方时,无声无息地覆上他的心脏,冻结了所有余温。
伤他的心?
不。
是她的“太多情”先织就了惑人的幻梦,再由她的“无情”亲手将其捻作冰冷的齑粉。
这才是最冰冷的嘲讽,也是他心口那道不肯愈合的、无声淌血的裂痕。
“七个……”他低喃,声音里浸透了这份清醒的绝望,随即否定般地摇了摇头,那抹凝固在唇角的冷笑仿佛又深了一寸,“…还是说不止七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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