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烛龙篇邪神

　　人魔边界，紧邻着贯穿六界的浩渺地狱岩浆。

　　这里，焦土蒸腾的热浪扭曲了地平线，天地常年笼罩在一片灼人的赤红之中，温度远比六界他处酷烈难当。

　　无人知晓那地狱岩浆的源头在何方，只知大陆上世代流传着一个影影绰绰的传说。

　　传说中，诸神曾联手镇杀一尊可怖邪魔，穷尽神力却终究无法将其彻底湮灭，只得合力将其封印于一处沸腾不息的滚烫熔岩核心。

　　自那一刻起，那承载着封印的岩浆便开始不可遏制地扩散蔓延开来。

　　它永恒地翻滚着，咆哮着，赤红滚烫的浆流永不熄灭，如同那被禁锢邪魔一丝丝、一缕缕顽强外泄的生命力，缓慢而执着地淌过六界的脉络，成为一道烙印在大地上的、永不闭合的炽热伤疤。

　　传说如何而起，早已湮没在时光的尘埃里。

　　只知它是通过无数代生灵口耳相传，其古老的程度，甚至可以追溯到灵气断绝、茹毛饮血的蛮荒野人时代。

　　相传是神只怜悯这片饱受灼烧的大陆，于是慷慨赐下灵气，由此开启了辉煌的修仙纪元。

　　然而，那改变命运的灵气究竟何时降临？

　　却是在地狱岩浆贯穿六界、流淌千年之后才悄然显现。

　　这中间，横亘着数千载无声燃烧的空寂岁月。

　　别处如何描绘地狱岩浆，魔界边境的炎城居民无从得知，也不甚关心。

　　但在炎城魔族代代相传的认知里，这片土地曾是比荒芜更为死寂的虚无。

　　正是那滚烫的、蕴藏着不可思议力量的岩浆流淌而来，才赋予了这片焦土以蓬勃的生机，滋养了他们赖以生存的一切。

　　因此，对他们而言，那熔岩核心封印的绝非“邪魔”，而是“邪神”！

　　神与魔，炎城的魔族分得清清楚楚。

　　魔踪过处，向来泉枯石裂，乌烟瘴气，生机断绝；而神迹所至，哪怕是最微末的神迹，亦能令寸寸焦土萌发新绿，万象更新。

　　他们，是魔族，炎城的魔族，信仰着那位带来生机的邪神，尊崇着祂的存在。

　　然而，他们绝不会为邪神修建庄严庙宇，亦不会奉上任何祭品。

　　因为祂是神！邪神亦是神！神只高高在上，俯瞰众生，何曾会缺少凡俗之物？献上美人珍馐，岂非是对神格的莫大折辱？

　　故此，他们什么都不献。

　　邪神毕竟是神。

　　看着这片因祂流淌的岩浆而欣欣向荣、日渐繁华的炎城，想必祂心中亦是欣慰的吧？

　　魔族们笃信，这样就足够了。

　　倒也不是魔族吝啬小气，舍不得供奉。

　　实因他们是魔！魔能是什么好东西吗？不去人界烧杀抢掠，已是难得的收敛。

　　有了好东西，理所当然第一时间紧着自己享受；而破烂糟粕之物……

　　他们虽无世人定义的道德，却自有其生存的“素质”，绝不会往那带来生机的神圣岩浆里随意丢弃。

　　他们敬爱邪神，这份爱虔诚而真实，却也带着几分魔族的自知之明——这份爱，或许并不浓烈。

　　魔性随心，他们的情感炽烈而极端。

　　若爱上某人或某魔，爱时便可倾尽所有，为之杀夫夺妻亦在所不惜；而当爱意褪去，冰冷的心肠里，若还能留一线余地，不取性命，便已是最大的仁慈。

　　当爱意燃尽，徒留满地狼藉，孩子的命运便悬于深渊。

　　魔族的纯血遗孤，纵使失了庇护，在这森严的等级里，至少还能蜷缩于血脉的阴影下，免受同族的爪牙。

　　那人魔混血的骨肉呢？他们坠落的，是更深、更冷的黑暗。

　　在魔界，他们便是最廉价的标靶。

　　那些纯血崽子们，轻易就能将无处可逃的混血儿堵进污秽的巷角。

　　拳脚如冰冷的雹子落下，夹杂着稚嫩却饱含恶意的咒骂。

　　踢踹卷起地上的腐泥，骨头在撞击下发出沉闷的脆响。

　　那欺凌，并非孩童的玩闹，而是带着撕碎的狠戾——“往死里欺负”。

　　弱小的身躯在冰冷的石板或泥地上抽搐，直至最后一丝微弱的挣扎也归于死寂。

　　终结来得如此廉价。

　　死了？

　　哦，死了便死了。

　　那些流淌着卑贱人血的混种幼崽，本就不值半枚黯淡的魔晶。

　　尸身被粗暴地拖曳，像丢弃一堆无用的垃圾，随意抛入简陋的柴堆。

　　火焰腾起，贪婪地舔舐小小的躯壳，焦糊的气味短暂弥漫，又迅速被风吹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便是他们最终的归宿，一场连灰烬都无人记取的简陋焚烧。

　　生命的消逝如同被捻灭的萤火。

　　“打死一个”？那不过是开端。

　　很快，又有瑟瑟发抖的、同样有着小小身影，从更阴暗的角落里被驱赶出来，暴露在欺凌者的视野中。

　　这些混血的幼崽，如同阴沟石缝里疯长的杂草，带着土腥味和令人厌弃的顽强，一茬又一茬地冒出来，多得令魔烦躁。

　　没有人播种，更无人呵护，只是兀自挣扎着呼吸。

　　死几个？枯黄倒伏一片。

　　死一群？也不过是铲除了碍眼的芜杂。

　　纵然有天真的死绝了，死光了，在那高踞于血脉链顶端的魔物眼中，也不过是拂去了一粒尘埃般微不足道。

　　没有魔会为此侧目，没有魔会投去一丝怜悯的探询。

　　他们的存在本身，即是魔界定律下不可饶恕的污点。

　　这份绝望的双重烙印，在人界同样灼痛。

　　那些流淌着一半魔血的孩童，既不被魔域接纳，在人族的村镇街巷里，亦无立足之地。

　　他们被视为灾厄的象征，引来恐惧与嫌恶交织的目光。

　　排斥如影随形，人族的孩童同样向他们投掷石块，驱逐、唾骂、孤立，那份欺凌，带着另一种冰冷的、属于“非我族类”的残酷践踏。

　　无论在哪一方的土地上，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无处可逃的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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