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烛龙篇绝不辜负你自己

　　青衣的神念如水雾般悄然散去，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

　　一个瘦小的身影，浑身布满污垢与新旧交叠的伤痕，正跪在她面前，压抑的哭喊声带着破碎的绝望。

　　那是个混血的孩子。

　　裸露在破烂衣衫外的肌肤，几乎没有一寸完好。

　　深浅交错、新旧叠加的鞭痕、擦伤和不知名的疤痕，像一张狰狞的网，密密地覆盖在他嶙峋的骨架上。

　　就连那张脏污的小脸也难以幸免，几道显眼的疤痕扭曲地爬过面颊，更添几分凄楚。

　　他拼命仰起头，那双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眸深处，除却深深的恐惧与无助，终于漾起一丝微弱却执拗的渴求，宛若溺水者死死抓住最后一块浮木。

　　“我……”干裂的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他努力让自己的话语显得可靠，“我吃得很少……真的很少……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

　　他顿了顿，鼓起最后的勇气，用尽全身力气喊出卑微的祈求，“求您……收下我吧……做您的奴隶！”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决绝地闭上眼睛，额头向着冰冷坚硬的地面狠狠磕去，那是他唯一能献上的、代表绝对顺从的祭品。

　　意料中的剧痛并未传来。

　　额下触到的，竟是一种奇异的柔软。

　　他心里猛地一颤，悄悄掀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费力聚焦。

　　是她的鞋。

　　青色的、一尘不染的缎面鞋尖，恰好垫在了他即将撞击地面的额前。

　　他磕头时明明看清了地面的位置……

　　而她，方才还站在一步之外。

　　所以……不是他不小心磕偏了。

　　是她……

　　是她在他额头触地的瞬息之前，迅捷而无声地，向前伸出了脚尖。

　　所以……

　　她……是心软了吗？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巨大的涟漪。

　　最后所以……他是不是……真的遇见了……传说中心软的神？

　　一定是了！只有神才会如此垂怜一个卑贱如尘埃的混血野种！

　　纷乱的思绪在他脑海中疯狂翻涌。就在这时，一片柔和的阴影笼罩下来。

　　青衣缓缓俯身、蹲下，与他平视。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庄严与……温柔？

　　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暖意，轻轻落在了他凌乱肮脏的发顶。

　　那手掌的温度，穿透了板结着污泥、混着汗臭和血腥味的一绺绺发丝，直抵他冰冷麻木的头皮，带来一种陌生到令他灵魂都在震颤的暖流。

　　他从未想过，仅仅是头顶的一点触碰，竟能带来如此摧枯拉朽的温暖，像是冻土里突然钻出的第一缕春芽。

　　清冷的嗓音，如同玉石相击，淡淡响起：“我不需要奴隶。”

　　混血小孩的心骤然紧缩。

　　第一反应是：她竟然不嫌他脏？他的头发……他都不敢回想自己多久没洗过。

　　她……她真的好……

　　原来，被摸头的感觉，是这样的啊……温暖得让他想落泪。

　　第二反应是：是啊，她这般尊贵圣洁的存在，怎么会缺一个肮脏的奴隶呢？巨大的失落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错过她，将会是他灰暗生命里最深的绝望，最彻底的厄运。

　　然而，就在悲伤即将把他彻底吞噬的绝望边缘，那清冷的玉石之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

　　“你叫什么名字。”

　　混血小孩下意识地抿紧了干裂脱皮的嘴唇，自卑地垂下眼睫，不敢再看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神目。他喉头滚动，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深深的耻辱和迟疑：“我……我没有父母……也没有人赐名……他们都……叫我‘野狗’……”

　　青衣的目光依旧平静如水，落在他身上，却仿佛有千钧重量的温暖。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蕴含着奇异的力量：

　　“名字是归属的印记。”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跟在我身边。待你读过了书，识得了字，由你亲手，为自己取一个真正属于你的名字。”

　　归属？亲手取名？混血小孩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却又瞬间被浓重的阴霾覆盖。

　　现实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惶惑地开口，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我……我真的可以吗？大人……炎城的律法……混血种……不允许识字读书的……”

　　那份长久烙在骨子里的歧视与禁令，让他几乎不敢奢望。

　　“当然可以。”青衣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平淡中蕴含着磐石般的坚定。

　　她凝视着孩子眼中深埋的恐惧与期冀，一字一句，清晰地道出无形的惊雷：

　　“没有人生来，就注定比他人低一等。”

　　泪水瞬间模糊了孩子的视线，巨大的震撼与感动让他小小的身躯微微发抖。

　　他努力挺直瘦弱的脊背，用尽全身的力气，像是立下此生最郑重的誓言，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一定！一定拼命读书！我发誓！绝不辜负您的用心栽培！”

　　那双充满苦难却又突然被点亮的眼睛，闪烁着近乎虔诚的坚决光芒。

　　青衣并未因他的誓言而动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指尖再次拂过他枯草般的发梢，这一次，带着明确的指引：

　　“不对。”

　　她的声音依旧淡然，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击碎了孩子心中固有的奴性印记，

　　“是你，绝不辜负——你自己。”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伤痕累累的躯壳，直抵那颗蒙尘却渴望光明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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