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烛龙篇碎碎平安

　　夜幕低垂，炎城细碎的雪花又一次无声飘落，宛如漫天散落的莹白绒羽。

　　暖黄的灯光下，青衣、羲和与万俟昭昭围坐在木桌旁。

　　桌中央，一口硕大的粗陶盆里，刚离沸水的饺子挤挤挨挨地堆叠着，蒸腾起氤氲的白雾，裹挟着灵植的清香与肉馅的醇厚鲜香，丝丝缕缕地弥漫在温暖的空气里。

　　敞开的窗棂外，冰凉的雪片悠悠然潜入，瞬间便被室内的暖意融化成微不可察的湿气，内外交织成一幅静谧的冬夜图景。

　　青衣素手执起白瓷盘，动作轻柔而利落地从盆中盛出两盘饱满圆润的饺子，雪白的面皮透着内馅隐约的翠色，热气袅袅。

　　剩下的，连同笨重的陶盆，被万俟昭昭手臂一揽，径直拖到自己面前。

　　她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觉得换盘碟徒增麻烦，不如就着这盆沿，一口一个来得省事。

　　青衣将其中一盘稳稳放在翘首以盼的羲和面前。

　　小家伙立刻攥紧了自己专属的小木筷，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咬下半口。

　　刹那间，肉馅中蕴含的、被巧妙锁住的一丝精纯刀意化作柔韧鲜美的口感在舌尖跳跃，而包裹其间的灵植碎叶则保持着水灵灵的脆嫩。

　　“真的好好吃呀，师尊！”他含糊不清地欢呼着，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满足，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光。

　　青衣唇角微弯，清冷的嗓音带着暖意：“好吃便多吃些，今日管够。”

　　羲和用力点着小脑袋：“嗯嗯！”

　　一时之间，屋内只剩下轻微的咀嚼声、碗筷轻碰的叮当，以及窗外雪花簌簌落下的背景音。

　　沉默却无比和谐。

　　万俟昭昭慢条斯理地解决了整整一盆饺子，盆底空空如也，并未遇见那枚象征着幸运的铜钱。

　　小羲和扒拉完自己盘中的最后一个饺子，也略带失望地舔了舔嘴角——同样一无所获。

　　很快，又一盆热气腾腾的饺子被端上桌。

　　终于，在第二盘即将见底时，羲和的牙齿咬到了什么硬物。

　　伴随着一声轻脆的“咔嚓”，小家伙疑惑地停下咀嚼，小心翼翼地从嘴里吐出一枚……裂成两半的铜钱。

　　他看着桌面上静静躺着的两片黄铜，小嘴微张，圆溜溜的眼睛里瞬间盛满了无措的茫然，抬头望向青衣，声音软糯又委屈：“师尊…羲和不是故意的…是铜钱它太脆了…”

　　光洁的铜钱断面，无声昭示着小家伙惊人的咬合力。

　　青衣正欲开口安抚。

　　几乎在同一刻，万俟昭昭的筷尖也顿住了。

　　她面无表情地从唇间吐出一小撮更细碎的铜钱残片，叮叮当当地洒落在桌面上，远比羲和的那枚碎裂得更加彻底，几乎成了齑粉。

　　青衣的目光扫过这两份碎裂的“幸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清冷的嗓音如同冰雪初融：

　　“无妨。铜钱碎了，亦是吉兆——碎碎平安。”

　　羲和立刻被这美好的寓意安慰了，小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欢快地跟着重复：“对！岁岁平安！”

　　随即又开心地埋头于他的饺子世界，小嘴塞得鼓鼓囊囊。

　　暖雾氤氲中，万俟昭昭的竹筷在盆底轻轻一拨，精准地夹起一个看起来与旁无异的饺子。

　　她并未将其送入口中，那双淡漠的眼眸甚至没有抬起来看任何人一眼，只是手腕一抬，随意地将那枚饺子搁在了身旁青衣手边的、已然空了的白瓷盘中央。

　　动作利落得如同拂去一粒微尘，没有任何迟疑或解释。

　　青衣的目光落在自己盘中这突然出现的、犹带温热的饺子上。

　　她清冷的眸底似乎有极细微的波光掠过，如同月光投入静潭泛起的一丝涟漪，随即又归于深邃的平静。

　　她没有言语，只是伸出那双骨节匀称、沾染着些许食物柔光的手，用筷尖稳稳夹起了那枚饺子。

　　她进食的姿态总是从容而优雅，即便是这样家常的食物，唇齿开合间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一口，两口，饺子消失在她唇间。

　　少顷，她略略侧首，指尖掩着唇，将一枚小小的、圆润完好的铜钱轻轻吐在了掌心。

　　那枚铜钱在灯下泛着温润古朴的黄铜光泽，边缘光滑，没有一丝裂痕，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像一枚小小的、完整的月亮。

　　羲和正努力对付盘中的一个胖饺子，小脑袋一抬，恰好看见师尊青衣掌心那枚完整的铜钱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立刻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小嘴还塞得鼓鼓的，就含糊不清地欢呼起来：

　　“哇！师尊也吃到铜钱啦！师尊好厉害！师尊好棒！师尊也有幸运了，真好！”

　　那纯粹的喜悦如同跳跃的火苗，点亮了他沾着面屑的小脸。

　　话音未落，小家伙便又斗志昂扬地埋下头去，小筷子在盘子里扒拉得更起劲了，仿佛坚信那剩下的饺子里还藏着无数枚幸运的铜钱，等着他去发掘。

　　这一晚，小小的羲和化身成了不知疲倦的“饺子战士”，小小的身影在桌案旁努力奋战。

　　当他终于放下第七个光溜溜的白瓷盘时，那颗圆乎乎的小肚子已然撑得溜圆，像颗熟透了的小西瓜，软软地靠在椅背上，小手心满意足地揉着肚皮。

　　万俟昭昭那边，景象则更为“壮观”。

　　十三个沉甸甸的大木盆被她叠罗汉般摞在手边，每一个都空空如也，盆壁上还挂着一层薄薄的油光和黏连的面皮碎屑，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战果”。

　　她姿态慵懒地倚在椅中，修长的手指随意丢下最后一根筷子，那筷子落在木盆边缘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她抬手，用指节拂去唇边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油花，浓密的睫毛半垂着，掩着淡漠的眸子，只吐出两个字：

　　“勉勉强强，”尾音拖得有点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凑合填个缝儿。”

　　即便是羲和那些奇形怪状、堪称“饺子界抽象艺术”的作品——塌陷的圆饼、棱角分明的三角、甚至还有几个面目全非、难以名状的“面团疙瘩”——最终也未能逃脱被消灭的命运，大半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万俟昭昭那仿佛无底洞般的胃口里。

　　只是在夹起其中一个尤其扭曲、几乎看不出饺子原形的“杰作”时，她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她微微掀起那对鸦羽般的长睫，冷淡的目光越过蒸腾的热气，精准地落在了对面正揉着小肚子的羲和身上，唇角似乎绷紧了一线。

　　那清冷的嗓音不高不低，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这团东西，”她夹着那“饺子”的筷子尖轻轻晃了晃，“能认出是饺子，倒也算你天赋异禀。”

　　嫌弃之意如冬日窗棂上凝结的薄霜，虽淡，却寒意清晰，不容错辨。

　　被点名的羲和却只是抬起他那张吃得油光锃亮的小脸，冲着万俟昭昭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毫无芥蒂、灿烂得像小太阳的笑容。

　　他对自己那些“艺术品”显然满意极了，吃得更是津津有味，每一口都仿佛在品尝绝世珍馐。

　　末了，他郑重其事地放下小筷子，挺起他那圆滚滚的小胸脯，用稚嫩却无比笃定的童音宣告：

　　“师尊包的饺子，是天下第一好吃！”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对青衣的崇拜与爱。

　　然后，他用油乎乎的小手拍了拍自己撑得紧绷绷的肚子，小下巴昂起，带着一种“我包得也不赖”的骄傲，大声补充道：

　　“羲和包的饺子嘛……就是天下第二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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