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狭路相逢

　　巷子外的空气似乎都比里面清新些，虽然依旧带着夜晚的凉意和城市特有的复杂气味。陈玄墨拉着胖子，几乎是小跑着冲出了那条令人窒息的窄巷，两人都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那幽深的巷口像一张沉默的巨口，暂时还没有动静。

　　“妈呀……”胖子靠着冰凉的墙壁，大口喘着气，胖脸上全是冷汗，“吓、吓死我了……那老太太，还有那大哥……墨哥，那纸条到底啥意思啊？”

　　陈玄墨也微微喘息，手指紧紧攥着那个皱巴巴的纸团。离位，南方，火，中女……这几个词在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试图和已知的线索拼接。古董店密室血池的正南方位？阮小姐？还是指别的什么？

　　“不清楚，但绝不是好事。”陈玄墨压低声音，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寂静的街道，“先离开这再说，这里离那屋子太近……”

　　话音未落，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瞬间绷紧，猛地将胖子往自己身后一拉！

　　胖子被拽得一个趔趄，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从旁边另一条更黑暗的岔巷里，猛地转出三个人影！

　　为首的，正是那个凉茶铺的哥哥，阮小姐的师兄！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南洋短褂，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阴沉，眼神锐利得像刚刚磨好的刀子，瞬间就扫到了紧贴墙根、还没来得及完全躲入阴影的陈玄墨和胖子。

　　双方在狭窄的街口迎面撞上，距离不过十来步！

　　空气瞬间凝固了。

　　阮师兄的脚步猛地顿住，身后的两个手下也立刻停步，呈半包围态势隐隐挡在了岔巷口。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先是极快地扫过陈玄墨和胖子略显慌张的神色和身上沾着的灰土，然后又猛地投向他们刚刚冲出来的那条巷子——那条通往邪门小楼的巷子！

　　他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疑不定和极其浓重的警惕！这么晚了，这两个家伙怎么会从那里出来？他们看到了什么？做了什么？

　　陈玄墨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大脑飞速运转。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哑婆的存在，也不能让他察觉他们进去探查过！必须误导他！

　　阮师兄的视线猛地转回，死死盯住陈玄墨，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他的目光尤其锐利地看向陈玄墨，“看到我师妹了吗？”

　　他果然在找阮小姐！陈玄墨心念电转，面上却努力保持镇定，甚至故意露出一丝松了口气又带着点无奈的表情，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试图将他的注意力从巷子完全引开。

　　“原来你是找她。”陈玄墨语气尽量平稳，还带着点抱怨，“我们还想问你呢！你那个师妹，深更半夜跑到我们住处，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什么背叛、什么害怕的……”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阮师兄的反应。

　　果然，阮师兄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眼神更加阴鸷：“她人在哪？”语气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陈玄墨叹了口气，摊摊手，一副“真麻烦”的样子：“情绪太激动，又说怕你们追杀，我们没办法，只好先把她稳住，然后……只好送她去该去的地方了。”

　　“该去的地方？”阮师兄追问，声音更冷。

　　这时，旁边的胖子终于反应过来了，立刻戏精上身，叉着腰，努力摆出一副“我们很厉害”的样子，粗声粗气地帮腔，还故意夹带着半生不熟的港片台词腔调：“对！没错！我们已经把她扭送到派出所了！让警察叔叔请她喝tea（茶）去了！怎么样？有本事你去那里找她啊！”

　　胖子说得唾沫横飞，试图用这种夸张的方式吓退对方，也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

　　陈玄墨的心提了起来，紧紧盯着阮师兄。这是一个试探！如果阮师兄对妹妹还有一丝关心，或者忌惮官府，至少会露出些许迟疑或愤怒。

　　然而，阮师兄的反应却让陈玄墨心底一寒。

　　听到“派出所”三个字，阮师兄非但没有露出丝毫担忧或者愤怒，脸上反而浮现出一丝极其明显的、毫不掩饰的讥讽冷笑！那笑容里充满了轻蔑和不屑，仿佛听到的不是妹妹的下落，而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派出所？喝茶？”他嗤笑一声，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废物就是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给人添麻烦。”

　　他的话像是在说阮小姐，但那冰冷无情的眼神却扫过陈玄墨和胖子，仿佛他们也是即将被清除的“麻烦”。

　　这反应彻底证实了陈玄墨最坏的猜测——阮小姐在他们组织里根本无足轻重，甚至可能本身就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她所谓的背叛和恐惧，恐怕早已在阮师兄的预料之中，或者根本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阮师兄似乎彻底失去了对陈玄墨二人以及阮小姐下落的兴趣。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那条巷子，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焦急之色，似乎那边有更重要、更紧急的事情。

　　他不再废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陈玄墨和胖子，直接对着身后两个手下猛地一挥手，语气干脆而残忍：“处理掉，干净点。”

　　命令一下，那两个手下眼中顿时凶光毕露，一声不吭，如同两只发现猎物的饿狼，猛地就朝陈玄墨和胖子扑了过来！动作迅猛，带着明显的训练痕迹和杀意！

　　而阮师兄本人，则毫不犹豫地转身，看都没看即将发生的打斗，脚步匆匆，甚至带着点急切地快步走向那条藏着邪屋和小楼、藏着哑婆警告的巷子！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巷口的黑暗中。

　　“我靠！不讲武德！说打就打啊！”胖子吓得大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就想从随身包里掏黑狗血。

　　陈玄墨反应更快！在对方扑来的瞬间，他就已经猛地将胖子往旁边一推，自己也借着反作用力向另一侧闪开，同时低喝一声：“别硬拼！走！”

　　对方有备而来，身手不明，而且杀心极重，在这开阔地缠斗绝无好处！

　　那两人一击落空，毫不停顿，再次猱身扑上！其中一人直取陈玄墨面门，另一人则挥拳砸向胖子的胖肚子，招式狠辣，完全是奔着要害来的！

　　陈玄墨眼神一凛，脚下步伐一变，险险避开直扑面门的一击，同时手腕一翻，一直扣在指尖的一张普通驱邪符箓（并非强力攻击符）就拍向了对方的手腕！他并不指望这符能伤敌，只求能稍微阻滞一下对方动作，争取一丝空隙！

　　“啪！”符纸沾身，那扑向陈玄墨的打手动作果然极其轻微地滞涩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似乎没料到对方还会这种手段。

　　就趁着这零点几秒的空档，陈玄墨再次对着胖子大吼：“胖子！风紧！扯呼！”

　　这是他们小时候玩游戏约定的逃跑暗号！

　　胖子虽然胖，但逃命的时候反应却不慢，特别是听到这熟悉的暗号。他刚好躲开砸向肚子的一拳，也顾不上掏家伙了，连滚带爬地就往陈玄墨这边靠拢。

　　陈玄墨则猛地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白天准备的、混合了香灰和少量硫磺粉的粉末，看也不看就朝着两个追兵的方向奋力一撒！

　　“噗——”粉末弥漫开来，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瞬间遮挡了视线，带着刺激性气味，让那两个追兵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咳嗽起来。

　　“走！”陈玄墨一把拉住冲到身边的胖子，两人使出吃奶的劲儿，转身就朝着与巷口相反的方向，玩命狂奔！

　　“咳咳……妈的！追！”那两个打手挥开粉末，怒骂一声，立刻拔腿追了上来！脚步声在寂静的夜街上咚咚作响，格外刺耳。

　　陈玄墨和胖子头也不回地狂奔。胖子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抱怨：“墨、墨哥……咋、咋办啊……甩、甩不掉啊……”

　　陈玄墨也跑得气喘吁吁，心脏咚咚狂跳。他知道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胖子体力支撑不了多久，而且动静太大，万一引来更多人或者巡夜的，更麻烦。

　　他目光飞快地扫过街道两旁。深夜的西关老城，店铺早已关门，住户也大多熄灯入睡，只有零星几盏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

　　突然，他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岔路口，路口堆放着几个附近居民丢弃的破旧箩筐和废弃家具，形成了一片不大的阴影区。

　　“前面……左拐……进阴影！”陈玄墨压低声音对胖子说，同时稍微放缓了脚步，让胖子能跟上。

　　两人踉踉跄跄地冲过岔路口，猛地左拐，瞬间扑入那片家具和箩筐投下的阴影里，几乎在同一时间屏住了呼吸，紧紧缩在最大的一个破衣柜后面。

　　脚步声迅速逼近！那两个打手也冲过了岔路口，他们显然没料到陈玄墨二人会突然拐弯躲藏，惯性让他们又向前冲了几步才猛地停住。

　　“人呢？”一个声音警惕地问。

　　“好像拐弯了！分头找！他们跑不远！”另一个声音回应道，带着怒气。

　　脚步声分开，一个朝着前方继续追去，另一个则开始仔细搜索岔路口附近的阴影区域。

　　陈玄墨和胖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搜索的人正一步步靠近他们藏身的破衣柜！手电筒的光柱在地上胡乱扫着，越来越近……

　　胖子吓得浑身肥肉都在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陈玄墨的手也悄悄摸向了口袋里那枚冰冷的哑巴铜铃，准备万一被发现就拼死一搏！

　　就在手电光即将扫到衣柜边缘的瞬间——

　　“喵嗷——！”一声凄厉的猫叫突然从斜对面的屋顶炸响！

　　搜索的打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电光猛地转向屋顶方向。只见一只黑猫站在屋脊上，绿油油的眼睛瞪着他，弓着背，发出威胁的低吼。

　　“操！死猫！”打手低声骂了一句，似乎松了口气，但注意力已经被吸引开。他用手电在屋顶和周围又扫了几下，没再发现异常，嘀咕了一句“跑得真他妈快”，便转身朝着同伴离开的方向追去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衣柜后的陈玄墨和胖子这才敢缓缓吐出那口憋了半天的气，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我……我的亲娘哎……”胖子瘫软下去，靠着冰冷的墙壁，声音发颤，“差点……差点就交代了……墨哥，那猫……是咱祖师爷派来的吧？”

　　陈玄墨也松了口气，擦了把额头的汗，小心地探出头观察。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那只黑猫还蹲在屋顶，悠闲地舔着爪子，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帮了个小忙。

　　“或许吧。”陈玄墨低声道，心里却明白，危机远未解除。阮师兄进了那条巷子，很快就会发现问题（比如哑婆家异常安静，或者他们探查的痕迹），到时候追捕绝不会停止。

　　而且，阮师兄那毫不关心、甚至讥讽的态度，让阮小姐提供的所有信息都蒙上了一层更厚的迷雾。她到底是真的背叛，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那个被戳破的“离”位警告，像一块石头压在他心上。

　　必须立刻离开西关，回到临时据点，从长计议！

　　“胖子，还能走吗？”陈玄墨拉起还在腿软的胖子。

　　“能……能走……”胖子挣扎着站起来，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巷子的方向，“墨哥，咱赶紧回去吧，这地方太邪门了，胖爷我心脏受不了……”

　　两人不敢再走大路，尽量贴着墙根的阴影，专挑小巷穿行，绕了一个大圈子，警惕地留意着身后的动静，用最快的速度朝着三元里方向赶去。

　　夜风吹过，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两人心头的沉重和疑云。

　　狭路相逢的惊险暂时度过，但阮师兄那冰冷的眼神和毫不留情的杀令，以及他匆忙赶往那条巷子的焦急模样，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这浓重的夜色下迅速酝酿。

　　月圆之夜，越来越近，而他们手中的线索，却似乎更加扑朔迷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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