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罪孽之后

　　圣女残魂消散后的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加沉重。

　　夜莺跪在祭坛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空气中，还残留着那股纯净而悲伤的能量，以及“罪孽”、“守护”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一根根尖刺，扎在她的脑海里。

　　陈凡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微弱的一丝血色，却像是在无尽的黑暗中点燃的一星火苗，让她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就在这时，一阵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从废墟的入口处传来。

　　夜莺猛地回头，瞬间进入了戒备状态。

　　她抄起身边的一根断裂的石柱，挡在祭坛前，像一头护崽的母兽。

　　来人，正是那位岛民长老。

　　他独自一人，手中拄着那根鸟首木杖，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厌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敬畏、悲伤、迷茫和一丝恐惧的神情。

　　他的目光，没有看夜莺，而是直直地，落在了祭坛上。

　　他看到了祭坛上那些尚未完全黯淡的符文，看到了陈凡胸口那块散发着微光的玉佩，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了空气中那股尚未完全消散的、属于初代圣女的灵魂气息。

　　他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浑浊的眼中，泛起了一层水光。

　　他朝着祭坛的方向，缓缓地，弯下了他那早已僵硬的腰，行了一个古老而庄重的礼。

　　夜莺愣住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之前对他们恨之入骨的老人，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长老直起身，将目光转向了夜莺。

　　他的眼神，依然警惕，但那层冰冷的敌意，却已经融化了许多。

　　他张了张嘴，发出一连串生涩、古老、如同岩石摩擦般的音节。

　　夜莺一个字也听不懂，但她能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

　　见夜莺一脸茫然，长老似乎也意识到了沟通的障碍。

　　他叹了口气，走到一片空地上，用他手中的木杖，开始在松软的泥土上，刻画起来。

　　他先画了一座被大海包围的岛屿，岛屿的中心，画了一个发光的女性形象。

　　然后，他从岛屿上，画出了一条线，延伸向大陆。

　　在线的尽头，他画了一个小小的、同样带着光芒的人影，那人影的手中，捧着一块发光的石头。

　　夜莺的心，猛地一跳。

　　她看懂了。

　　这是在讲述，有人带着圣物，离开了这座岛屿。

　　长老继续画。

　　他在大陆上，画了一场巨大的、混乱的战争，火焰与闪电交织。

　　那个带着圣物的人影，被卷入了其中。

　　然后，他用一道重重的黑线，划掉了那个人影的大部分，只留下了一点点微弱的火种。

　　最后，他又画了一条线，从大陆回到岛屿。

　　但在那条线的尽头，他画的不是欢迎，而是一个巨大的、代表着“禁止”和“诅咒”的符号。

　　夜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一个残酷的、被尘封了万年的历史，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碧落岛，是远古圣女一脉最后的避难所和守望之地。

　　而陈凡的先祖，是当年为了寻求更强大的力量，或是为了应对某场浩劫，而选择带着半块圣物离开岛屿的分支。

　　他们去了大陆，融入了那个更广阔、更复杂的世界。

　　但他们失败了。

　　他们或许是因为力量失控，或许是卷入了无法想象的纷争，最终，近乎灭族。

　　对于留守在碧落岛的族人来说，这些离开的分支，是背弃了祖训的“罪孽的后裔”。

　　他们的失败，给整个圣女血脉，带来了耻辱和灾难。

　　因此，碧落岛彻底封闭了自己，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将这段历史，永远地尘封起来。

　　长老停下木杖，抬起头，用他那双苍老的眼睛，深深地“看”着祭坛上的陈凡。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失散了万年的、却又带来了灾祸的亲人。

　　他再次挥动木杖，在旁边画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的漩涡，漩涡的中心，是一个狰狞的、与“圣殿”徽记有几分相似的符号。

　　然后，他画了一道箭头，从陈凡身上，指向那个漩涡。

　　夜莺瞬间明白了长长的意思。

　　陈凡的到来，他身上那股正在觉醒的、纯正的血脉之力，就像一座黑夜中的灯塔，不仅会吸引到朋友，更会吸引来那些潜伏在阴影中的、古老的仇敌。

　　那些仇敌，或许就是“圣殿”的源头，或者，是比“圣殿”更古老的存在。

　　他的存在，会打破碧落岛万古的平静，会为这座最后的避难所，带来灭顶之灾。

　　长老陷入了痛苦的挣扎。

　　一边，是刻在骨子里的、驱除“罪孽后裔”的祖训。

　　另一边，是初代圣女残魂的认可，那是来自血脉源头的、不容置疑的神谕。

　　良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走到夜莺面前，从随身的兽皮袋里，拿出了一些用叶子包裹好的东西。

　　他将它们放在地上，推到夜莺面前。

　　夜莺打开一看，是一些她从未见过的、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草药，以及一竹筒清澈见底的泉水。

　　这些草药的气息，比她之前在森林里找到的任何一种，都要浓郁、纯净百倍。

　　这是碧落岛最珍贵的疗伤圣药。

　　然后，长老指着这些草药，又指了指陈凡，脸上露出了“只能帮你们到这里”的表情。

　　接着，他伸出手，指向岛屿的更深处，一个云雾缭绕的方向。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严肃和凶狠。

　　他用手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然后，指了指陈凡，又指了指夜莺，最后，指了指自己。

　　意思再明确不过：可以给你们这些药，但你们必须尽快离开。

　　绝对、绝对不准靠近岛屿中心的圣地泉眼，否则，格杀勿论。

　　做完这一切，长老不再多看他们一眼，转身，拄着他的木杖，佝偻着背，缓缓地消失在了废墟的阴影中。

　　夜莺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草药和泉水，心中五味杂陈。

　　她终于知道了陈凡身世的秘密，知道了他们为何被如此对待。

　　她获得了宝贵的生存资源，让陈凡的伤情，有了进一步好转的可能。

　　但同时，她也收到了最严厉的警告，和一个更艰难的选择。

　　离开？他们能去哪里？

　　留下？他们面对的，将是整个岛屿的敌意，以及一个未知的、可能随时会降临的巨大危机。

　　她的目光，从地上的草药，缓缓移向了长老警告过的、岛屿中心的方向。

　　圣地泉眼……

　　她知道，真正的答案，真正的希望，就在那里。

　　去，还是留？

　　夜莺看着祭坛上，依旧沉睡的陈凡，她的眼神，在月光下，一点点地，变得锐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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