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数据之刃

　　（一）：评审落幕，阴霾未散

　　陆寒洲走了，脚步轻得没在会议室的地毯上留下半点声响，可他带起的那股压抑，却像黏在空气里的雾，迟迟散不去，反倒越积越浓，凝成了一团扎得人胸口发闷的焦灼。原本还有二十分钟的补充演示，大伙儿没了半分心气——手指在键盘上敲着，眼神却飘着，连介绍核心功能的语气都没了起伏，只草草过了几个关键页，便赶紧关掉了投影。

　　周明凯坐在评审席正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目光扫过启明团队成员紧绷的脸，没多说一个字。其他几位评审也默契地保持沉默，最后只由周明凯代表开口，语气平得像读说明书：“感谢启明科技的演示，后续评审结果，我们会通过官方邮箱和合作通道同步，辛苦各位。”没有肯定，没有否定，连一丝倾向都不肯露，这份“客气”，反而让人心更沉了。

　　走出晟煊集团那栋百米高的办公大厦时，午后的阳光正烈，透过玻璃幕墙折射下来，晃得人眼睛发疼，连路边的梧桐叶都晒得打了卷。可这满世界的光亮，怎么也照不进林悦心里——她的心头像坠了块浸了水的棉絮，沉得发沉，连呼吸都带着点滞涩。

　　返程的车停在路边等红灯，车厢里静得出奇，只有空调出风口偶尔漏出一点“呼呼”的风响，衬得气氛更显压抑。小陈缩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双手攥着手机，指节都泛了白，目光几次越过座椅缝隙，瞟向副驾的林悦，嘴张了又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怕自己问出口，得到的是更让人绝望的答案，也怕打断林悦的思绪。

　　王栩则坐在后排另一侧，头微微低着，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着，节奏乱得很，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明眼人都看出来，他还在反复啃着陆寒洲评审时提的那个问题：“若遭遇高强度数据污染攻击，你们的防御系统如何在0.5秒内完成数据筛选与异常拦截？”还有林悦当时那句“现有技术框架下，可将响应时间控制在1.2秒，0.5秒需突破硬件算力与算法优化双重瓶颈”里藏的无奈——这个问题，他们不是没考虑过，只是行业内至今没人能做到0.5秒响应，陆寒洲偏要揪着这个“天花板”问到底。

　　“悦姐，”最后还是小陈憋不住了，声音压得很低，像蚊子哼，“我们……我们这回还有戏不？”

　　林悦没回头，目光钉在窗外快速倒退的街景上——写字楼一栋接一栋掠过，玻璃幕墙把原本完整的天空割得七零八碎，像极了此刻没头绪的局面。她沉默了几秒，才轻轻叹口气，语气里裹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却说得格外实在：“不知道。陆寒洲的问题，不光戳中了我们的软肋，其实是戳中了整个行业的技术天花板。”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去年行业白皮书里提过，目前国内头部科技公司的数据污染防御响应时间，最快也才0.8秒，还是靠砸了上亿元升级硬件才实现的。咱们没那么多资金铺硬件，能把响应时间做到1.2秒，已经是现有算法和设备下的最优解了，但显然，离他要的‘完美’，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话音刚落，她缓缓转过头，看向后座的王栩，眼神瞬间沉了下来，没了刚才的疲惫，满是笃定：“王工，回公司第一件事，就是组建临时攻关小组，不用多，就挑技术部最核心的5个人，核心研究方向就盯‘高强度数据污染攻击的快速防御’，重点突破两个点——一是优化现有过滤算法，减少数据筛选步骤；二是研究硬件算力的适配方案，不用追求极致硬件，先做到算法与现有设备的最大化匹配。”

　　她看着王栩，语气更重了些：“就算这次招标用不上相关成果，这坎儿我们也得跨！不然以后不管跟哪家公司合作，只要别人揪着这个问题问，我们永远会被人攥着软肋，抬不起头，更别说做行业里的领跑者了。”

　　王栩立刻挺直了身子，狠狠点头，眼镜片后闪过一丝技术人特有的执拗与兴奋——越是难啃的硬骨头，越能勾起他的斗志：“明白，悦姐！我回去就列名单，今晚就开第一次攻关会！这问题不解决，我们在数据防御领域永远只能跟跑，根本没资格谈自主创新。”

　　回到启明科技所在的写字楼，一进公司大门，林悦就撞进了团队成员的目光里——十几个人要么站在工位旁，要么挤在会议室门口，眼神里满是期待与紧张，还有点小心翼翼，像等着老师公布考试成绩的学生，连呼吸都放轻了。

　　林悦心里一暖，又有点酸涩。这群人里，有刚毕业两年的年轻工程师，有跟着她打拼了五年的老员工，为了这次“天工”计划招标，大家连续加班了一个月，每天都熬到半夜，没人喊过累。她没提评审现场陆寒洲的追问，也没说那种压抑的氛围，只走过去，声音放得温和些，三言两语说清进展：“评审结束了，我们的演示整体达标，但技术上还有需要优化的地方，结果要等官方通知。”

　　随后，她话锋一转，把重点落在后续工作上：“王工待会儿会组建一个临时攻关小组，研究数据污染防御的快速响应技术，不管这次招标结果如何，这都是我们接下来的核心方向，愿意加入的，等会儿可以找王工报名。”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想稳住大伙儿的心，可眉梢那点化不开的凝重，谁都看得明白——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二）：等待煎熬，意外结果与苛刻条款

　　等结果的日子，是真熬人，像在一口慢火上炖着，火不大，却持续地烧心，让人坐立难安。

　　启明科技内部的气氛闷得能拧出水，以往午休时还能听到有人说笑、讨论午饭吃什么，这几天却格外安静——每个人都埋着头干活，键盘声敲得飞快，可眼神里都带着点恍惚，时不时就会往手机上瞟一眼。连平日里最爱开玩笑的测试工程师老张，都没了往日的兴致，坐在工位上对着屏幕发呆，测试报告改了三遍，还是没找到状态。

　　技术团队在王栩的带领下，已经扎进了数据防御的难题里。攻关小组的五个人，把工位挪到了同一个小会议室，白板上写满了算法公式，墙上贴满了数据流程图，桌上堆着厚厚的技术资料。每天早上八点到公司，凌晨一两点才走，代码改了一版又一版，测试了一次又一次，可响应时间始终卡在1.1秒左右，怎么也降不到1秒以内，进度慢得让人着急。

　　“再优化一下过滤逻辑，把无关数据的筛选步骤再砍两步试试？”王栩揉着发红的眼睛，指着屏幕上的代码跟年轻工程师小李说。

　　小李点点头，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过了十分钟，运行测试结果出来了，屏幕上显示“1.08秒”。

　　“还是不行，差得远呢。”小李叹了口气，往椅背上一靠，眼神里满是挫败，“悦姐说的没错，没有硬件支撑，单靠优化算法，想降到0.5秒，几乎不可能。”

　　王栩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猛喝了一口，心里也清楚，这确实是现阶段的瓶颈，可他不想放弃——哪怕能多优化0.01秒，也是进步。

　　行业里的闲话也没闲着，像长了翅膀似的，从各个渠道传了过来。有合作的供应商偷偷跟林悦说：“林总，我听晟煊的人说，这次‘天工’计划，他们更倾向于跟头部公司合作，启明可能早被刷了，评审就是走个过场。”还有行业论坛上，有人匿名发帖：“陆寒洲向来瞧不上中小型科技公司的技术，启明这次能进评审，已经是运气了，想入选候选名单，根本不可能。”

　　这些话像小石子，砸在每个人心里，越积越沉。有年轻员工私下里讨论：“要是这次没选上，咱们公司会不会受影响啊？”还有人担心：“我这房贷还没还完，可别出什么事。”这些议论传到林悦耳朵里，她没去制止，也没去辩解——她知道，现在说再多“放心”，都不如一个确定的结果管用，只能让自己更沉下心来，做好该做的事。

　　林悦逼着自己扎进日常工作里，办公桌上的文件堆得像小山，有项目预算、有客户合同、有员工绩效报告，她一页页翻，一笔笔改，不敢有半点马虎；其他项目的负责人来汇报工作，她也认真听，时不时提出问题，给出建议，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

　　可没用，注意力总像生了根，时不时就往手机、邮箱上飘。手机放在桌角，屏幕一亮，她的心就跟着“咯噔”一下，赶紧拿起来看，大多是垃圾短信、快递通知，没一条是晟煊发来的；邮箱每小时就刷新一次，收件箱里全是工作邮件，没有半点“天工”计划的消息。

　　那个曾在评审会前一晚，发来“小心陆寒洲”的神秘号码，再也没了动静。林悦曾试着回拨过去，可电话那头只传来“您所拨打的号码无法接通”的提示音，她又发了两条消息，问对方是谁、为什么要提醒她，也石沉大海，仿佛那晚的警告，只是一场醒了就忘的梦。

　　直到第三日下午，林悦正对着一份技术预算报告皱眉——攻关小组想申请一笔资金，采购一台高性能服务器，试试能不能提升算力，可公司目前的资金周转不算宽裕，她得好好算算账，看看能不能挤出这笔钱。就在这时，内线电话突然响了，前台小美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透过听筒传过来：“林总监，有一份来自晟煊集团的加急快递，快递员说必须您亲自签收，我帮您放前台了，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过来拿？”

　　“小心陆寒洲”的警告突然在脑子里闪过，林悦的心“咯噔”一下，指尖都有点发紧，连声音都比平时快了些：“我马上来！”

　　她放下手里的笔，快步走出办公室，穿过办公区时，团队成员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跟了过来，带着期待与紧张。林悦没敢多看，怕自己的表情泄露什么，只快步走到前台，接过小美递来的牛皮纸信封——信封很厚，捏在手里沉得很，表面印着晟煊集团的logo，烫金的字体透着股冷硬的气场。

　　“林总监，这是晟煊寄来的，应该是招标结果吧？”小美凑过来，小声问了一句，眼里满是好奇。

　　林悦笑了笑，没点头也没摇头：“还不确定，我回去看看。”说完，便拿着信封，快步回了办公室。

　　关上门，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林悦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反复几次，才让自己的心跳平稳些。她从抽屉里拿出裁纸刀，小心翼翼地划开信封的封口，生怕划快了，漏看里面的内容——信封里的纸页很厚，她慢慢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落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里面没什么长篇大论的说明函，也没什么复杂的表格，只有两样东西：一张A4纸大小的正式通知，还有一叠厚厚的附加合同条款，大概有十几页，纸页是那种高品质的铜版纸，摸起来很光滑，却透着股让人压抑的冷硬。

　　林悦先拿起那张正式通知，目光飞快地扫过去，视线最终停在中间那一行字上——“恭喜启明科技有限公司通过‘天工’计划第一阶段技术评审，正式入选合作候选名单。”

　　成了！第一关居然真的过了！

　　一股又惊又喜的劲儿，像一阵风似的，“嗡”地一下冲上头，林悦的眼睛瞬间亮了，她紧紧攥着那张通知，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手都有点发颤。她把通知放在桌上，又拿起来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看错，才忍不住轻轻舒了口气——这一个月的加班、这几天的煎熬，总算没白费！

　　可这份喜悦没撑过两分钟。当她拿起那叠附加合同条款，翻开第一页，目光扫过上面的内容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刚升起来的暖意也瞬间凉透，胸口像被人狠狠掐住似的，连呼吸都变得费劲。她耐着性子，把十几页条款看完，越看心越沉——这条款，狠得根本没留余地！

　　她拿起笔，在纸上把核心要求一条一条列出来，每写一条，眉头就皱得更紧一分：

　　1. 交付周期严苛：首个核心模块的交付时间定为30天，而根据行业数据统计，同类模块的常规开发周期为50天，这意味着比行业标准缩短了近40%，而且没有任何额外的缓冲周期，一旦逾期，就算违约；

　　2. 验收标准严格：条款里明确写着“核心功能零瑕疵，响应时间误差不超过0.01秒”，这是什么概念？去年国内某头部公司承接的大型数据项目，验收时的响应时间误差标准是0.05秒，而启明目前的技术，连0.1秒的误差都难稳定控制。更别说“零瑕疵”——就算是国际顶尖科技公司，也不敢保证核心功能零瑕疵，哪怕是行业默认的、不影响使用的合理容错瑕疵，到这儿也可能被判定为“验收不达标”；

　　3. 违约成本极高：条款里写着，若未能按时交付，或验收不达标，每逾期一天，支付合同总金额1%的违约金；若最终无法完成项目，需支付合同总金额300%的违约金。林悦心里算了一笔账——这次“天工”计划第一阶段的合作金额，若顺利签约，大概是2000万元，也就是说，一旦违约，最多要支付6000万元违约金，这足以覆盖启明科技过去三年的全部利润，甚至可能导致公司资金链断裂，面临倒闭风险；

　　4. 知识产权受限：合作期间，基于本项目产生的所有衍生技术，包括优化后的算法、适配方案、数据模型等，晟煊集团享有优先使用权，而且相关利益分成占比高达70%，启明只占30%——这意味着，就算启明的攻关小组突破了技术瓶颈，搞出了能快速防御数据污染攻击的技术，大部分好处也得归晟煊，启明相当于在给别人做嫁衣。

　　林悦把笔往桌上一扔，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反复想着这些条款——这哪里是平等的合作协议？分明是单方面的“卖身契”，是陆寒洲故意设下的“考验”！

　　她瞬间就领会到了陆寒洲的意图：他不是不知道这些条款有多苛刻，也不是不知道启明作为中小型公司，扛这些压力有多难。他认可启明的技术潜力，也认可林悦的能力，所以给了启明“入选候选名单”的机会，但要真正达成合作，启明必须证明——自己有扛住高强度压力的韧性，有突破技术瓶颈的能力，有赌上未来的勇气。

　　（三）：团队愤慨，林悦的“战书”决断

　　下午四点，林悦把核心成员都叫到了大会议室——王栩、小陈，还有技术部、运营部、财务部的负责人，一共八个人。她把正式通知和合同复印件一一放在每个人面前，没说话，先看了圈大伙儿的表情，心里清楚，接下来的讨论，不会轻松。

　　果然，刚才还因为“通过初选”小声议论、眼里闪着兴奋光的众人，没等看完条款，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消失了，会议室里的气氛也一点点冷了下来，最后静得可怕，连有人轻轻翻页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这也太欺负人了吧！”第一个忍不住打破沉默的，是技术部的年轻工程师小赵，他“啪”地一下把合同拍在桌上，声音都炸了，脸涨得通红，眼里满是愤慨，“30天交付核心模块，比行业常规快40%，还要求零瑕疵、响应时间误差0.01秒，这根本不可能完成！他们是不是压根不想跟我们合作，故意弄这种条款，逼我们主动退出？”

　　“就是！还有这违约金，也太离谱了！”运营部负责人李姐也跟着开口，语气里满是担忧，“6000万啊！咱们公司这几年辛辛苦苦赚的钱，全砸进去都不够，这要是签了，以后公司就被这违约金绑死了，稍微出点错，就完了！这哪是合作？简直是抢钱！签了这合同，跟把公司卖了有啥两样？”

　　财务部负责人老陈推了推眼镜，手里拿着计算器，语气凝重地补充道：“我刚算了笔账，要是按条款要求，我们得额外招聘至少10名资深工程师，还得采购两台高性能服务器，这两项的成本就差不多要500万，再加上其他的人力、物力，总投入得超800万，而第一阶段的合作金额才2000万，就算顺利完成，利润也非常薄，一旦违约，就是血本无归。”

　　所有人的目光，都慢慢转向了王栩——他是技术负责人，最有发言权，大家都想知道，从技术角度看，这些要求到底能不能实现。

　　王栩皱着眉，手指在合同条款上轻轻敲着，沉默了足足三分钟，才抬起头，语气凝重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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