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大牛苏醒

　　晨光如金，斜斜地铺在成都府城头的青瓦上，将整座城池染成一片温润的暖色。城门大开，百姓早已在官道两旁列成夹道，手中捧着米酒、腊肉、新蒸的馍馍，脸上写满敬意与期盼。孩童们追着马队奔跑，口中高呼“川王回来了！黑风军回家了！”老人们则跪在道旁，颤巍巍地叩首，口中喃喃：“大王保重，大王平安。”

　　王九击骑在马上，远远望见城门口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心口猛地一颤。

　　她站在人群最前，一袭素色布裙，发髻简单挽起，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

　　“馨怡……”王九击低声唤道，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他猛地勒马，翻身下马，大步朝她走去。玄黑王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战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百姓们屏息静气，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仿佛在见证一场宿命的重逢。

　　“这么久没回来，我的脑袋没变成蒙古草原吧？”他站在她面前，咧嘴一笑，眼角却微微发红，那笑容里藏着千山万水的风霜与思念。

　　“乱说什么，死鬼！”张馨怡扬起拳头，狠狠打在他胸口，力道却轻得像一片落叶。下一瞬，她已扑进他怀里，双手死死抱住他的腰，肩膀剧烈颤抖，泪水无声地浸透了他染血的战袍。

　　王九击紧紧搂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间，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山野的草香，是炊烟的暖意，是家的味道。他仿佛听见了成都城外那条小溪的潺潺水声。

　　“我回来了。”他低声道，声音哽咽，“我剪了辫子，也剪了过去。我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农夫，也不是苟且偷生的土匪。我是王九击，是黑风军的川王，是数万将士的统帅，也是……你的男人。”

　　张馨怡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指尖轻轻抚过他脸上那道从眉骨延伸至耳际的新伤疤，声音颤抖：“疼吗？”

　　“不疼。”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只要能回来见你，就不疼。”

　　她破涕为笑，将脸埋进他怀里，轻声说：“我等你，等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王九击笑了，眼角却滑下一滴泪。

　　就在这时，张馨怡忽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对了，我妹妹说大牛醒了，你不去看看吗？”

　　“大牛？”王九击一愣，随即猛地抬头，眼中燃起惊喜的光，“他醒了？！”

　　“刚醒不久，还很虚弱，一直在念叨你们……”张馨怡点头。

　　王九击立刻转身，翻身上马，对身后的王大力、王九波吼道：“走！去大牛家！”

　　马蹄声再次响起，三人带着亲兵疾驰入城，穿过熟悉的街巷，最终停在一座青砖小院前。院门虚掩，院内静悄悄的，只有药炉在灶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王九击推门而入，脚步放得极轻。正房内，王大牛躺在竹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身上盖着一条棉被。他老婆坐在床边，正用小勺喂他喝药，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个婴儿。

　　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见是王九击，连忙站起身，眼眶瞬间红了：“川王……您来了。”

　　王九击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自己轻步走到床前。王大牛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眼皮微微颤动，缓缓睁开。

　　那双曾如猛虎般锐利的眼睛，如今却虚弱得像一盏将熄的油灯。他望着王九击，嘴角努力扯出一丝笑，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川……川王来了。”

　　“不要多说话。”王九击握住他的手，那手冰凉、枯瘦，再也不是当年能徒手撕开狼喉的铁掌。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我们就是来看看你。”

　　王大牛点点头，目光缓缓扫过王大力、王九波，又回到王九击脸上，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倔强的光：“我……还能打仗吗？”

　　王九击沉默片刻，俯身在他耳边，声音坚定如铁：“等你伤好了，禁卫骑兵部，到时候留给你带。”

　　王大牛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即剧烈地颤动起来。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一滴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顺着苍白的脸颊缓缓流下，滴在枕头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川王……”他终于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石板，“我……我还能……为黑风军……冲锋……”

　　“能。”王九击重重点头，握紧他的手，“你一定能。”

　　房内一片寂静，只有药炉的“咕嘟”声和王大牛微弱的呼吸声。王大力站在床尾，看着昔日与他并肩冲锋的兄弟如今虚弱的像条狗，眼眶瞬间通红。他猛地转过身，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王九波则默默走到院中，对亲兵低声道：“去我府上，把我珍藏的那几株百年老参、雪莲、天山灵芝，全都取来。还有，去药铺，把最好的补气养血的药，都买下来。”

　　亲兵领命而去。

　　不多时，亲兵抱着一个红木匣子匆匆赶来，匣中层层叠叠，尽是名贵药材。他将药材一一摆开，恭敬地放在床前的小桌上。

　　王大牛看着那些药材，忽然笑了，笑声虚弱却带着一丝自嘲：“你们这是……补死我吗？”

　　“补不死你！”王大力猛地转身，大步走到床前，一拳砸在床沿上，震得药碗都跳了一下，“你给老子听好了！你要是敢死，我王大力第一个不放过你！咱们说好要一起打到京城，一起喝鞑子的血，吃他们的肉！你要是死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王大牛看着他，眼中笑意渐浓，泪水却越流越多。

　　王九击坐在床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这些药，不是补死你，是补活你。你要活着，要看着黑风军一天天壮大，要看着我们的子孙后代，再也不用跪着说话，再也不用留辫子。”

　　“川王……”王大牛声音颤抖，“我……我这条命，早就是黑风军的了。我……我只恨……没能死在战场上，没能……为兄弟们挡下那一刀……”

　　“你已经为黑风军流尽了血。”王九击打断他，声音低沉而有力，“你的命，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黑风军的魂。你活着，黑风军的魂就在。”

　　王大牛不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王九击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的话刻进骨子里。

　　屋外，阳光穿过院中那棵老槐树的枝叶，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风轻轻吹过，带来远处孩童的嬉闹声，还有百姓在街巷中传唱的川江号子——那调子悲怆而坚定，是黑风军的战歌，也是他们的安魂曲。

　　王大牛缓缓闭上眼，嘴角却挂着笑。他听见了，听见了家的声音，听见了兄弟的声音，听见了未来的声音。

　　他虚弱得像条狗，可他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那条腾飞的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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