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暗水坊

　　千岛城的夜色，是被灵光与烟火气揉碎的幻境。岸边灯笼的暖光、修士法器的流光，尽数倒映在粼粼水波中，随波晃动，将喧嚣与迷离铺展成一片繁华假象。可只有真正踏入这片水域的人，才知晓那波光之下，藏着多少不见天日的交易与杀机，暗流从未因夜色而停歇。

　　林小满循着打探来的线索，在错落的水巷中穿行，最终停在一间看似寻常的渔具店前。门板斑驳，挂着几串风干的渔网，店内光线昏暗得近乎凝滞，只有柜台后一盏孤灯摇曳，映着个打盹的老掌柜——他脑袋一点一点，花白的胡须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睡死过去。

　　“买饵料。”林小满走到柜台前，声音压得平稳，吐出早已备好的暗语，“要能钓‘深水蛟’的。”

　　老掌柜像是被这声音惊醒，缓缓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转，扫过林小满周身，带着几分审视的慵懒：“深水蛟是泽中凶物，性子烈，饵料也得是上等的，金贵得很。”

　　“灵石不是问题。”林小满指尖一翻，一个绣着暗纹的小布袋便落在柜台上，袋口微敞，露出里面圆润饱满的上品灵石，灵光内敛却难掩其珍贵。

　　老掌柜的眼睛瞬间亮了亮，先前的慵懒一扫而空。他拿起布袋掂了掂，入手的沉坠感让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不再多言，从柜台下摸索片刻，取出一枚巴掌大的黑色木牌。木牌上刻着扭曲的水纹，纹路间萦绕着一层微弱的禁制，入手冰凉，仿佛刚从深海中捞起。

　　“亥时三刻，码头东三区，丙字船。”老掌柜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秘而不宣的郑重，“凭牌上船，误了时辰，可就进不去了。”

　　林小满接过木牌，指尖摩挲着粗糙的木纹，神识扫过那层禁制，确认无误后，微微颔首，收起木牌转身离去。身后的渔具店很快又恢复了沉寂，仿佛刚才的交易从未发生。

　　亥时三刻，夜色已深。码头东三区与白日的热闹截然不同，这里停泊的多是破旧渔船，船身斑驳，挂满了渔获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鱼腥味，混杂着水草的腐气，令人作呕。林小满循着船身刻着的“丙”字，找到了那艘乌篷船——它隐在几艘大船之后，毫不起眼，乌篷布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渍和泥点。

　　船头立着个戴斗笠的船夫，斗笠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紧绷的下颌线。他周身气息阴沉，像一柄藏在鞘中的刀，即便一动不动，也透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林小满出示了黑色木牌，船夫瞥了一眼，默不作声地点点头，侧身让出上船的通道。

　　掀帘进入船舱，里面已坐了三四名修士。皆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或是脸上覆着幻术，看不清容貌，彼此间隔着老远，一言不发，只有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林小满也取出一件备好的普通黑斗篷披上，兜帽遮住了她的眉眼，只留下一截白皙的下颌，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如同融入阴影的礁石。

　　约莫一炷香后，最后一名修士登船。船夫不再耽搁，撑起长篙，乌篷船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笼罩的水道，船桨拨水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船只在纵横交错的水巷中七拐八绕，避开了巡逻的修士和亮着灯火的商船，最终驶入一片茂密的水草丛中。水草疯长，几乎遮蔽了整片水面，船夫抬手打出一道青色法诀，法诀落在水草上，原本纠缠的水草竟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仅容船只通过的洞口，洞口边缘泛着淡淡的蓝光，像是某种阵法的光晕。

　　乌篷船驶入洞口的瞬间，光线骤然一暗，仿佛坠入了无边深渊。下一瞬，却有幽蓝的光芒亮起，驱散了黑暗——眼前竟是一个巨大的水下空间，被一层透明光罩笼罩着，光罩外是涌动的暗流和偶尔游过的奇异鱼群，光罩内则是人声鼎沸的坊市。这，便是暗水坊。

　　坊市内以镶嵌在岩壁上的夜光石照明，幽蓝的光线将一切都染上了几分诡异。街道由平整的黑曜石铺成，两旁是一个个简易的摊位或帐篷，摊主大多盘膝而坐，面前摆着各式物品，或用黑布遮盖，或直接裸露在外。往来的修士与船舱内的人一样，皆遮掩着形貌，彼此交谈时声音压得极低，像一群蛰伏的野兽，只在交易时才会露出獠牙。空气中的气息比码头更为驳杂——灵草的清香、矿石的土腥、妖兽材料的腥膻，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阴谋的腐气，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林小满随着人流走下乌篷船，目光平静地扫过四周。她的“剑心通明”早已悄然展开，感知如同细密的网，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丝气息。这里筑基期修士占了绝大多数，气息驳杂，良莠不齐；但也有几道隐晦的气息，如同潜藏在暗处的毒蛇，让她都感到一丝压力，想必是筑基后期乃至巅峰的存在，皆是不好招惹的角色。

　　她没有急于前往血鲸帮的交换会，而是先在坊市内缓步闲逛。一来是熟悉环境，摸清退路和潜在的危险；二来，也想看看能否淘到些有用的东西——这种地下坊市鱼龙混杂，往往藏着意想不到的宝贝。

　　摊位上的物品五花八门，无奇不有。有沾染着泥土、边缘磨损严重的古董法器碎片，隐约能看出其上残存的阵法纹路；有被封在寒玉中、依旧活蹦乱跳的珍稀毒虫，虫身泛着剧毒的磷光；更有一些摊位摆着标注“某大宗门秘传”“上古遗迹出土”的功法玉简，封面泛黄，真伪难辨，摊主却说得天花乱坠。

　　林小满看得淡然，大多物品入不了她的眼，直到走到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前，才停下脚步。摊主是个瘦小丑陋的修士，正蜷缩在角落里打盹，面前摆着几样不起眼的水草和一块深蓝色的矿石。林小满的感知扫过，发现那水草竟是蕴含精纯水灵之气的“幽水蕴草”，矿石则是修炼水系功法的辅助奇材“寒渊石”，对她修炼《守心剑诀》稳固剑心略有裨益。她没有多言，直接抛出几枚上品灵石，瘦小丑陋的修士眼睛一亮，立刻将东西包好递给她，连声道谢。

　　就在她收起物品转身时，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尤其是在她出手阔绰地拿出上品灵石时，那目光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林小满心中冷笑——在这无法无天的暗水坊，杀人夺宝本就是常态，她早有预料。只是，这些目光的主人气息驳杂，最强也不过筑基中期，她并未放在心上，只要不是金丹修士出手，凭借她的实力和《守心剑诀》，自有应对之策。

　　待时辰将近，林小满按照先前打探到的信息，穿过拥挤的人流，来到坊市深处。这里矗立着一座简陋却气派的大厅，竟是用巨大的妖兽骸骨搭建而成——数根粗壮的脊椎骨作为梁柱，巨大的颅骨悬在门口，空洞的眼眶里镶嵌着两颗幽绿的夜明珠，透着森然的气息。这里，便是血鲸帮举办私人交换会的地点。

　　入口处守着两名身材魁梧的修士，皆是筑基中期的修为，浑身煞气腾腾，手臂上青筋暴起，腰间挎着厚重的砍刀，眼神凶狠地扫视着每一个前来的人。林小满出示了黑色木牌，两人仔细查验了一番，又用警惕的目光打量了她片刻，才侧身放行。

　　踏入骨厅，一股混杂着酒气、汗味和煞气的气息扑面而来。厅内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人，同样皆是遮掩容貌的打扮，分散坐在粗糙的石凳上，或闭目养神，或低声交谈，目光却都带着几分审视和戒备。主位之上，坐着一名身材肥胖的光头大汉，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眼延伸到下颌，皮肉翻卷，看着格外可怖。他周身气息浑厚，已然达到筑基九层，正是血鲸帮的帮主，屠刚。他身旁站着几名心腹，皆是气息不弱的修士，眼神凶狠地扫视着下方，维持着秩序。

　　林小满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兜帽遮住了她的神情，只留一双平静的眼睛，默默观察着厅内的每一个人。

　　交换会很快开始。陆续有修士起身走上前，或是拿出珍稀的材料求购丹药符箓，或是以功法玉简交换所需之物。丹药的清香、符箓的灵光、材料的异气在厅内交织，种类繁多，却大多是寻常之物，并未出现特别引人瞩目的宝贝。厅内的气氛始终不温不火，甚至有几分沉闷。

　　直到屠刚猛地拍了拍手，厚重的手掌落在石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瞬间压下了厅内的低语。“诸位，”他的声音洪亮如钟，带着几分粗犷的豪迈，“闲话不多说，接下来，便是本次交换会的压轴之物！”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主位前方，连那些闭目养神的修士都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带着几分期待和好奇。

　　只见一名血鲸帮的帮众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玉盒走上前来，玉盒表面贴满了黄色的符箓，显然是用来封印气息的。屠刚亲自起身，走到玉盒前，伸手撕下那些符箓——“嗤啦”几声过后，他缓缓打开了玉盒。

　　刹那间，一股古老而沧桑的气息从玉盒中弥漫开来，仿佛穿越了千百年的时光，带着岁月的厚重感。可这气息之中，又夹杂着一丝混乱与邪异，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钻入人的脑海，让人莫名地心神不宁。

　　盒内，静静躺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石碑碎片。碎片呈暗灰色，材质非金非玉，入手冰凉，边缘不规则，像是被暴力击碎的一般。碎片表面刻着几个扭曲的古老符文，那些符文笔画诡异，仿佛蕴含着某种特殊的道韵，既带着几分玄奥，又透着一丝令人心悸的邪异。那能影响人神念的力量，正是从这些符文上散发出来的！

　　林小满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的“剑心通明”瞬间运转到极致，感知如同探照灯般笼罩在石碑碎片上——这块碎片绝不简单！其上的符文道韵，与她此前接触过的玄煞魔韵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古老、更加晦涩，仿佛来自一个早已失落的时代。即便不是星钥，也必然与上古秘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诸位请看！”屠刚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狂热，他指着玉盒中的碎片，语气激昂，“此物乃我血鲸帮兄弟舍命从沉渊海眼附近捞上来的！经多方鉴定，其上符文蕴含上古秘辛，极有可能与某处失落的秘境有关！”他顿了顿，环视一圈，报出了价格，“起价，五千上品灵石！或者等价的珍稀材料、高阶功法，皆可！”

　　五千上品灵石！

　　这个价格一出，厅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要知道，即便是一些小宗门的长老，也未必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上品灵石，许多修士倾家荡产也未必够数。

　　短暂的寂静过后，才有零星的声音响起，开始出价。

　　“五千五！我出五千五上品灵石！”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六千！”紧接着，另一道声音跟上，带着几分不甘。

　　“我出一瓶‘碧髓丹’，再加三千上品灵石！碧髓丹的价值，诸位应该清楚！”一名修士起身，声音里带着几分底气。

　　出价的人寥寥无几，但价格却在稳步攀升。显然，识货的人虽然不多，但也并非没有——能感受到碎片上古道韵的，自然知晓其价值。

　　林小满没有急着出价，依旧坐在角落里，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一个是坐在前排的黑袍修士，浑身笼罩在黑袍中，气息阴冷刺骨，仿佛从冰窖里爬出来的一般，自始至终未曾言语，却一直用贪婪的目光盯着玉盒；另一个则是角落里的矮胖老者，脸上虽有幻术遮掩，眼神却闪烁不定，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时不时瞥一眼玉盒，又看看周围人的神色。这两人，对这块石碑碎片，显然是志在必得。

　　价格很快攀升到了八千上品灵石，再无人加价，厅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就在此时，那前排的黑袍修士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刺耳，如同铁器摩擦，带着一股令人不适的阴冷：“一万。”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让大厅内陷入骚动。一万上品灵石，这个价格已经远远超出了许多人的心理预期，即便知道碎片不凡，也没人愿意再继续加价。

　　矮胖老者皱紧了眉头，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着，显然在权衡利弊。片刻后，他终究是摇了摇头，放弃了竞价——一万上品灵石，已然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屠刚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肥厚的手掌在石桌上一拍：“这位道友出价一万上品灵石！还有没有更高的？”他连问了两声，厅内依旧一片寂静，显然没人再愿意跟进。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块石碑碎片将归那黑袍修士所有时——

　　“一万两千。”

　　一个平静的女声从后方传来，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骨厅，打破了那份沉寂。

　　众人皆是愕然，纷纷转头望去，只见出声的正是那个一直坐在角落、毫不起眼的黑袍女子，也就是林小满。

　　黑袍修士猛地转头，斗篷下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死死锁定林小满，一股浓烈的阴冷杀意瞬间弥漫开来，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降低了几分。厅内的修士们也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有人好奇，有人则带着看好戏的意味，打量着林小满。

　　林小满恍若未觉，兜帽下的目光平静地看向屠刚，没有丝毫波澜。

　　屠刚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甚至带着几分狂喜——他原本以为一万灵石已是顶峰，没想到还有人加价！“这位道友出价一万两千上品灵石！”他高声喊道，目光扫过全场，“还有没有更高的？一万两千一次！”

　　黑袍修士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愈发危险，阴冷的杀意几乎要凝聚成实质。他死死盯着林小满，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骨子里。沉默了片刻，他似乎在权衡利弊——碎片虽好，但一万两千灵石已是天价，且对方敢在此时加价，必然有几分底气。可那碎片的诱惑实在太大，他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冷冷地吐出三个字：“一万五。”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决绝，显然已是极限。

　　厅内再次陷入寂静，所有人都看向林小满，想知道她是否还会继续加价。屠刚也一脸期待地望着她，眼中满是贪婪。

　　林小满没有丝毫犹豫，依旧是那平静无波的语气：“两万。”

　　两万上品灵石！

　　这个价格，让整个骨厅彻底陷入了死寂。连屠刚都有些吃惊地看着林小满，显然没料到她竟如此财大气粗。要知道，两万上品灵石，即便是一些中等宗门，也得掂量掂量。

　　林小满身上自然没有这么多现成的上品灵石，但她储物袋中，有从暗影殿魔修那里缴获的珍稀魔材、上古兽骨，还有水云阁为感谢她相助而赠送的高阶丹药、罕见灵草，其总价值远超两万上品灵石，足够支付。

　　黑袍修士周身的气息瞬间狂暴起来，他死死盯着林小满，斗篷下的脸庞扭曲得不成样子，一股毁灭般的杀意几乎要冲破他的压制。可这里是血鲸帮的地盘，屠刚还在一旁看着，他即便再愤怒，也不敢公然动手，否则只会引来血鲸帮的围剿。

　　最终，他重重地冷哼一声，猛地拍了一下石桌，起身便向厅外走去，脚步间满是不甘与怨毒，那股阴冷的气息却依旧萦绕在厅内，久久不散。

　　“两万上品灵石！”屠刚生怕林小满反悔，立刻高声喊道，“还有没有更高的？两万一次！两万两次！成交！”

　　话音落下，他甚至不等众人反应，便快步走到林小满面前，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恭喜这位道友！不知道友是用灵石支付，还是以物易物？”

　　林小满缓缓起身，抬手抛出一个储物袋：“里面有一株千年紫霞草、三枚化淤丹，还有一块玄铁母，价值远超两万上品灵石，屠帮主可自行查验。”

　　屠刚接过储物袋，神识探入其中，看清里面的物品后，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千年紫霞草和玄铁母皆是极为罕见的珍稀材料，化淤丹更是高阶丹药，这几样东西加起来，价值何止两万灵石！他连忙点头哈腰：“够！足够！道友果然爽快！”

　　确认无误后，他小心翼翼地将盛放石碑碎片的玉盒递给林小满，眼神里满是不舍，却又不敢有丝毫怠慢。

　　林小满接过玉盒，指尖触及盒面，便能清晰地感觉到碎片上传来的那股混乱邪异的气息，以及……一丝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呼唤，如同有人在千百年前，对着这块碎片低语。她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将玉盒收入储物袋，转身便欲离开这是非之地——她知道，拿到碎片的那一刻，她已成了众矢之的，多待一秒便多一分危险。

　　然而，她刚走出骨厅没多远，身后的气息便骤然变得危险起来。数道不怀好意的气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悄然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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