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破而后立

　　强行冲击受损经脉的滋味，无异于将无数根烧红的细针按进肌理，再顺着脉络一寸寸穿梭搅动。林小满紧咬着牙关，下唇被齿尖咬出深深的白痕，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膝头的七曜剑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指尖却始终稳稳凝着一缕微薄灵力，执拗地向堵塞的经脉深处探去。

　　她何尝不知此举凶险，甚至称得上是孤注一掷的鲁莽。按照修行常理，经脉受损后本该以温养丹辅以静心调息，静待脉络自行修复，急功近利只会让伤势雪上加霜。可外界的压力如影随形，那日深夜窗外那道冰冷刺骨的窥视感，如同附骨之疽般盘踞在心头，让她连片刻安稳都无法拥有。她必须尽快握住自保的力量，至少要撑到七曜苏醒——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暗袭会在何时降临。

　　体内那缕灵力，如同逆水而行的小鱼，在干涸龟裂、遍布淤塞的经脉河床中艰难跋涉。每一次向前冲击，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把钝刀在体内反复切割。好几次，她都疼得眼前发黑，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摇摇欲坠，几乎要彻底晕厥过去。

　　“不行……不能放弃……”她用尽全身力气守住灵台那一丝清明，脑海中闪过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交织：云弈在秘境中为护她而染血的背影，韩峥那双总带着探究与算计的赤红眸子，洛璃师姐每次见她时，眉宇间藏不住的担忧……这些人，这些事，都是她必须撑下去的理由。

　　就在她感觉已然抵达极限，受损的经脉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断，灵力也即将溃散之际，异变陡生！

　　一直静静躺在她膝上、沉寂无声的七曜剑，似乎被她这股近乎自残的决绝意志所触动，剑身微微一颤，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嗡鸣。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融入她灵力循环时更精纯、更温和，却又蕴含着某种古老韵律的奇异能量，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悄然从剑柄蔓延而出，顺着她的掌心汇入经脉。

　　这股能量与她自身的灵力截然不同，没有半分狂暴之感，反而带着一种润物无声的滋养与引导之意。它轻柔地包裹住她那缕横冲直撞的灵力，如同温柔的手掌抚平褶皱，将因强行冲击而变得脆弱不堪的经脉壁细细滋养，随后以一种玄奥难明的方式，引领着她的灵力改变方向——不再是蛮横冲撞，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般，缓缓渗入那些堵塞滞涩的细微脉络。

　　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减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麻胀痛的感觉，仿佛枯槁的树木遇上春雨，正从根系处焕发出新的生机。

　　林小满心中猛地一震，瞬间明白是七曜在暗中相助！尽管它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剑灵的意识也未曾显现，但这本能般的护主之举，却给了她莫大的鼓舞与信心。她迅速收敛心神，压下心中的激荡，全力配合着这股奇异能量的引导，如同小心翼翼的园丁，一点点开拓、滋养那些受损的细小经脉。

　　时间在寂静的屋内悄然流逝。窗外，皎洁的月色缓缓偏移，天边的星子渐渐稀疏，夜色一点点褪去，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当第一缕温暖的晨光透过窗棂，驱散屋内的昏暗，照亮满地尘埃时，林小满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悠长而厚重，带着些许灰色的杂质，在晨光中缓缓消散。虽然脸色依旧残留着几分苍白，但那双眸子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亮有神，像是被洗去了尘埃的琉璃，透着坚定的光。

　　她凝神内视，脸上忍不住露出难以掩饰的惊喜。气海虽依旧“容量”有限，未曾突破炼气中期的瓶颈，但原本如同涓涓细流般孱弱的灵力，此刻却仿佛被拓宽、加固了河床，流淌得愈发顺畅、凝实。那些之前受损滞涩的细小经脉，大部分都已被打通修复，甚至比受伤前更加坚韧宽阔，灵力在其中运转时，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滞涩之感。

　　修为未有明显提升，灵力的质量与运转效率，却有了质的飞跃！若说之前的灵力是浑浊的泥水，那么现在便是清澈甘冽的山泉，虽量未增，却精纯了数倍。更让她欣喜的是，神识似乎也在这一番淬炼中凝练了几分，对体内灵力的掌控，竟比以往得心应手了许多。

　　“破而后立……看来这场冒险，终究是值得的。”林小满缓缓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久违的、充盈而顺畅的力量感，眼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振奋。

　　她拿起膝上的七曜剑，指尖轻轻抚摸过冰凉光滑的剑身，那触感熟悉而安心，低声道：“谢了，老家伙。”

　　剑身依旧沉寂，没有任何回应，既没有以往的吐槽，也没有灵力的共鸣，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剑灵与她之间那层无形的联系，似乎又紧密了一分，如同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将她与这柄古老的剑紧紧相连。

　　推开房门，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山间草木的清新气息，驱散了体内最后一丝滞涩。林小满舒展了一下筋骨，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只觉得浑身舒泰，连日来的压抑与疲惫，仿佛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抬眼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心中已有了盘算。修为暂时难以快速提升，但剑道技巧与修行知识，却能通过积累不断精进。七曜沉睡，她不能再指望这“老顽童”般的剑灵随时指点，必须自己打下坚实的基础，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宗门中立足。

　　传功堂，便是最好的去处。

　　那是外门弟子学习功法、兑换术法的核心之地，平日里有资深执事轮值讲解基础，更有海量玉简供弟子查阅，从低阶功法到妖兽图鉴，无所不包。

　　林小满抵达时，天刚蒙蒙亮，已有不少勤奋的弟子在堂内穿梭。她的出现，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秘境之行后，她以炼气中期的修为从险地生还，还得了宗门赏赐，在外门早已算是个“名人”。不过或许是云弈之前那番震慑起到了作用，又或许是她近来深居简出、行事低调，那些探究与议论的目光虽在，却没人再敢上前来阴阳怪气地搭话，大多只是远远瞥几眼，便各自收回了注意力。

　　林小满乐得清静，径直走向存放剑道基础玉简的区域。一排排玉架整齐排列，玉简上镌刻的字迹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基础剑诀精要》《灵力运剑技巧初解》《常见低阶剑法优劣分析》……她随手抽出一枚，注入灵力，指尖划过冰凉的玉简，上面的文字便化作信息流涌入脑海。

　　若是以往，她或许会觉得这些基础理论枯燥乏味，但有了七曜那些天马行空、却又直指本质的“吐槽式”教学作为铺垫，再看这些规整的理论，竟有种豁然开朗、融会贯通的感觉。

　　“原来‘平A剑法’的核心，是发力于瞬息之间，追求极致的出剑效率，而非蛮力……”

　　“七曜口中的‘摸鱼步’，竟暗合了‘以最小灵力借力闪避’的身法原理，难怪总能以逸待劳……”

　　她沉浸在知识的梳理与印证中，时而蹙眉思索，时而恍然大悟，浑然忘了时间的流逝。堂内的弟子换了一批又一批，窗外的日头渐渐升高，直到腹中传来清晰的饥饿感，她才猛然回过神，发现已是日上三竿。

　　林小满恋恋不舍地将手中的玉简放回原位，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转身向门外走去。

　　刚踏出传功堂大门，一道略带轻佻的声音便从旁边的古松下传来，带着几分刻意的戏谑：“哟，这不是我们从秘境里立下大功的林师妹吗？这么用功，天不亮就来啃这些枯燥的基础玉简，真是让我等懒散之辈汗颜啊。”

　　林小满的脚步骤然一顿，不用回头，也能听出这声音的主人——除了韩峥，再无第二人。

　　她缓缓转过身，果然看到韩峥正斜倚在一棵老松树下，双手抱胸，一身普通的赤色弟子服穿在他身上，却依旧掩不住那股张扬桀骜的气质。他那双标志性的赤红眸子半眯着，带着玩味的笑意，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韩师兄。”林小满微微颔首行了一礼，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

　　“看来师妹恢复得不错。”韩峥迈开长腿走上前，目光在她身上不着痕迹地扫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修为远超林小满，对灵力波动的感知极为敏锐——这丫头身上的气息，竟比前几日见面时凝实了不少，灵力运转也顺畅得不像话。这才短短数日，不仅经脉伤势痊愈，灵力质感还隐隐有了提升，是运气好得到了天材地宝，还是……有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际遇？

　　“托师兄的福，已无大碍。”林小满不想与他过多纠缠，语气依旧疏离，“师兄若是无事，弟子先行告退，还要去膳堂觅食。”

　　“急什么？”韩峥身形一晃，便拦在了她的去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语气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师兄我今日恰好得闲，又听闻师妹对剑道颇有心得，不如找个僻静地方，切磋交流一番？也好让我见识见识，能从秘境活着回来的师妹，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又是这样！林小满心中暗恼，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正想开口拒绝。

　　韩峥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抢先一步上前，压低了声音，那戏谑的语气瞬间褪去，换上了一种严肃而带着压迫感的语调：“林师妹，别急着拒绝。我知道你身上藏着些……不寻常的依仗。但你该明白，怀璧其罪的道理。宗门之内，盯着你的可不止我一个，那些人可比我韩峥阴狠得多。”

　　他微微前倾身体，炽热的气息几乎要贴到她耳边，赤红的眸子里闪烁着精明的光：“与其被那些不三不四的杂碎惦记，不如找个可靠的盟友。比如……我。跟我去赤焰峰坐坐，我们好好聊聊。放心，只是聊天，我韩峥还不至于对一个炼气期的小师妹用强，更不屑做那些背后捅刀的龌龊事。”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沉，如同被一块巨石砸中，瞬间冰凉。

　　他这话，几乎是赤裸裸地挑明了！他不仅知道她身上有秘密，还洞悉了暗中的觊觎者！

　　去，还是不去？

　　赤焰峰是韩峥的地盘，一旦踏入，便是将主动权交在了对方手中；可若是拒绝，以韩峥的性格，绝不会轻易放行，更何况他口中的“觊觎者”，也让她心头沉甸甸的。

　　林小满抬眸望向韩峥，那双赤红的眸子里满是势在必得的笃定，仿佛早已料定她没有选择。她知道，今天这一关，恐怕很难轻易脱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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