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血锈入眼，名字在爬

　　漆黑的液体退潮般缩回碑石的裂口，仿佛大地一道正在愈合的伤疤。

　　然而，对于跪坐在泥水中的言辙而言，真正的酷刑才刚刚开始。

　　双目中的金纹不再是温顺的工具，而是两道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神经上。

　　残卷碎裂，精神力被粗暴地扯出，直接暴露在“共识之网”那无穷无尽的信息洪流中。

　　他不再是隔着玻璃观察鱼缸，而是被踹进了深海，每一滴水都是一个尖锐的定义，每一个气泡都是一段冰冷的数据。

　　“警告：未知精神体接入。”

　　“权限：无。”

　　“处理方案：格式化。”

　　冰冷的词条像亿万只蚂蚁，啃食着他的意识。

　　他仿佛能“看”到自己的思维正在被解析、被标记、被归类，随时可能被一个“删除”指令彻底抹消。

　　剧痛让他浑身痉挛，雨水混着冷汗从额角滑落。

　　不行……不能被它吞噬！

　　言辙死死咬住牙关，舌尖被磕破，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中炸开，反而让他换来了一瞬间的清明。

　　他在咆哮的意识深处，用尽全力凝聚起一个念头。

　　我不是被动接收信息的容器……我是定义信息的编辑者！

　　这个念头如同一根定海神针，强行插入混乱的识海。

　　双目中狂乱闪烁的金纹骤然一凝，剧痛虽未消退，但那股被同化的拉扯感却减弱了半分。

　　视野重新变得清晰，金色的纹路勾勒出世界的另一层真实——那些回流的黑液，正沿着地底蛛网般盘根错节的锈蚀脉络，倒灌回更深的地方，试图修复那被他斩断的连接。

　　“言辙！”

　　一声虚弱的呼喊从不远处传来。

　　陈默深一脚浅一脚地跑来，每一步都在泥泞中留下一个踉跄的脚印。

　　他胸前那枚曾散发着微光的符文此刻已黯淡如死灰，嘴唇发紫，脸色青得像一张浸了水的宣纸。

　　他扶着巷口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声音嘶哑：“影牙……来的不止一个。地底那些墨迹，像活了的根须，正在整条街区下面蔓延！”

　　他的话音未落，巷口最浓重的阴影里，某种东西正在成型。

　　被雨水打湿的废报纸、传单、碎纸屑无声地汇聚，在一种无形的力量下扭曲、折叠、拼接。

　　很快，三道摇摇晃晃的人形轮廓缓缓站起。

　　它们的肢体由层层叠叠的纸张构成，脸上印着模糊的铅字，手中则各持着一支断裂的毛笔，饱蘸着猩红的朱砂，一滴滴地落在积水中，漾开一圈圈不祥的涟漪。

　　杀气，纯粹而冰冷的杀气，不带任何情绪，就像杀毒软件锁定病毒的指令。

　　言辙猛地闭上双眼，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将所有精神力都集中在识海中那三个悬浮的金色大字——【名归人】。

　　以此为锚点，他强行撬动了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显影视野。

　　刹那间，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化作了代码和定义的集合。

　　而那三只影牙的本质，也暴露无遗。

　　【共识之网·免疫程序·影牙】

　　【状态：激活】

　　【目标：清除所有未登记的‘异常信息体’】

　　【索敌逻辑：扫描并定位所有具备‘已定义身份’的脱网单位】

　　它们不是追兵，它们是这个巨大系统的免疫细胞！

　　它们追杀的不是某个人，而是任何脱离了“共识之网”登记，却又带着“身份标签”的异物。

　　他和陈默，就像两个从系统里叛逃的账号，只要还挂着【守护者】、【编辑者】这样的标签，就会被无休止地追杀。

　　“它们是靠‘被定义的身份’来定位我们……”言辙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就……别让它们‘看见’。”

　　话音未落，他猛地探手，撕下自己湿透的衣角，毫不犹豫地按在断碑旁那片仍在蠕动的黑液上。

　　布料瞬间被染得漆黑，散发着铁锈与陈墨混合的怪异气味。

　　他转身，在陈默惊愕的目光中，用这块浸满黑液的布，在他额心重重地写下两个字。

　　“无名”。

　　这不是修改词条，这是一种更高级的技巧——概念遮蔽。

　　利用系统“未被登记则无法识别”的底层逻辑漏洞，将陈默从“可识别清单”中暂时抹除！

　　墨迹落下的瞬间，陈默头顶那个原本若隐若现的【守护者】标签，如同被泼上浓墨的画，瞬间模糊、黯淡，直至彻底消失。

　　那三只影牙正欲扑来的动作陡然一滞，空洞的纸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困惑。

　　它们的“视线”扫过陈默，却仿佛什么也没看到，如同最精密的猎犬，突然失去了嗅觉。

　　成功了！但还不够。

　　言辙对自己要做的，则更为彻底。

　　他抬起左手，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剑，指尖金芒一闪，竟直接划破了自己的掌心！

　　鲜血立刻涌出，与雨水混在一起。

　　他没有丝毫迟疑，将沾满鲜血的手指，决绝地抹向自己的双眼！

　　温热的鲜血覆盖在灼痛的眼皮上，刺痛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像被浇上滚油的烈火，轰然暴涨！

　　“我名言辙，非户籍档案上登记之名，非共识之网待收割之名——”他低声宣告，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言出法随的奇异力量，在雨幕中清晰地回荡，“我是，未定义者！”

　　轰——！

　　他双目中的金纹瞬间冲破了眼眶的束缚，两道璀璨的金色光流暴涨而出，将他整个人笼罩。

　　在他的感知中，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无法被读取、无法被理解、无法被定义的“概念”。

　　在影牙的索敌逻辑里，他的身影瞬间从“异常信息体”变成了一段无法解析的乱码，彻底“消失”了。

　　也就在这一刻，城市地底的最深处，那枚如心脏般搏动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初代公章，搏动节奏忽然出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紊乱。

　　六条仅存的锈脉同时发出刺耳的震颤，仿佛感应到了某种绝对不该存在的“非法指令”。

　　一道古老、威严、不带丝毫感情的低语，从公章核心的朱砂印记中渗透出来。

　　“名不立，则实不存……驱逐。”

　　刹那间，覆盖整座城市的“共识之网”发生了一次微秒级的系统刷新。

　　数十万份储存在服务器里的电子档案，所有“姓名”字段，同时出现了零点一秒的空白！

　　市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的生命维持系统集体发出尖锐警报，病人信息栏的名字全部消失。

　　中央银行，交易系统瞬间宕机，所有账户的户主信息凭空蒸发。

　　城市交通枢纽，身份识别系统全面瘫痪，无数闸机红灯爆闪。

　　千万市民在这一刻，同时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自己生命中某个最重要的部分，被短暂地抽离了。

　　他们惊觉，自己的名字，在所有电子设备上，消失了零点一秒。

　　暴雨之中，言辙对外界的骚动一无所知。

　　他静静地坐在泥水中，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

　　识海中，【名归人】三个字缓缓旋转，庇护着他未被系统冲垮的意识。

　　但很快，他察觉到了新的异样。

　　那些从天而降，如同悼亡般纷纷扬扬的纸片，每一张上面都写着一个名字。

　　这些纸片落地之后，并未被雨水泡烂，竟像一颗颗饱含生命力的种子，悄无声息地渗入泥土。

　　紧接着，从它们消失的地方，生出了一根根比发丝还细的血色藤蔓，扭动着，执着地缠绕向地底深处。

　　言辙猛然醒悟。

　　这不是系统的清除！

　　这是……“名字”在反向生长！

　　那些被抹去的、被篡改的、被吞噬的存在，它们的“名”，并没有真正死去。

　　它们只是被剥离、被压制。

　　而现在，借着他斩断锈脉，撕开系统一角的机会，它们正在试图回归！

　　他缓缓伸手，从泥泞中拾起一张尚未完全融入地面的纸片，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三个字：林秀兰。

　　他能感受到，这张薄薄的纸片中，蕴含着一种不甘的、渴望的、想要回家的执念。

　　“你也要回家？”言辙对着纸片，轻声问道。

　　无人回应，但那纸片上的血丝藤蔓，却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微微颤动了一下。

　　言辙深吸一口气，将这张写着“林秀兰”的纸片，郑重地贴在自己的胸口。

　　他催动体内残存的力量，以自身精血为引，低喝一声：“我代你行。”

　　刹那间，那细小的血丝藤蔓仿佛找到了最好的养料与导体，顺着他的手臂疯狂蔓延而上，眨眼间便缠绕其身。

　　奇异的是，这些藤蔓并未伤害他，反而与他双目中流转的金纹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显影视野，再度扩张！

　　这一次，不再是痛苦的撕扯，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融合。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整座城市的地底，密密麻麻，交织着亿万条“名字之根”。

　　它们本应像脐带一样，连接着每一个活生生的人，成为他们存在于世的基石。

　　但如今，这些根须却全都被强行斩断，然后通过那些锈蚀的脉络，被嫁接到了那枚冰冷的初代公章之上！

　　而所有根须中，最粗壮、最核心的一根主脉，正从他自己的脚下延伸出去，笔直地通向城市中心的档案馆地库。

　　那里，就是囚禁所有“名字”的监牢。

　　雨水冲刷着他的脸颊，他缓缓地从泥泞中站起身，遥遥望向档案馆的方向。

　　那双被鲜血浸染过的眼眸，此刻金光如燃，仿佛能洞穿层层雨幕，直视那罪恶的根源。

　　“你们的名字，”他的声音在风雨中扩散，清晰而坚定，“我来带回去。”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

　　身后，泥土中成千上万条破土而出的名字藤蔓，像是感应到了王者的号令，齐齐颤动，蓄势待发。

　　他并不知道，他强行挣脱枷锁的瞬间，所引发的震荡，远不止地底公章的紊乱。

　　这座被规则与锈脉囚禁了太久的城市里，某些沉寂的角落，早已因这第一道裂痕而悄然苏醒。
　　http://www.abcsee.cc/44430/15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abcsee.cc。ABC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abcse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