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柳家十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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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像一匹浸了松烟的锦缎,无声无息地漫过楚阳神都的飞檐翘角。天机阁高塔的铜铃早已敛了声息,唯有更夫的梆子在朱雀大街上荡开清越的涟漪,一下,又一下,敲得墨守成窗台上的“留光石”泛起细碎的银芒。

  他刚将观心独尊剑拭擦干净,剑身上还凝着层淡淡的月华,指尖便触到一缕异样的风。不是穿堂而过的晚风,也非寻常修士驭剑带起的气流,倒像是片被精心裁剪过的云,裹着枚梧桐叶,轻轻巧巧地粘在了窗纱上。

  墨守成屈指轻叩窗棂,梧桐叶应声飘落,在接触到地面灵光的刹那,竟化作只半透明的纸鸢,翅尖沾着点朱砂,在案头微微颤动。纸鸢翅膀展开时,翅尖的朱砂恰好落在宣纸上,晕出几行瘦金体小字:“明日巳时,食为天顶楼摘星阁,有故人托寄之物,盼君一晤。”

  字迹落笔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夜的安宁,末尾却有个极隐晦的印记——是朵被箭羽穿过的莲,花瓣上的纹路与他贴身收藏的那封密函边角的印记分毫不差。边关辗转而来的信符,同样有着这隐晦的图案。

  “食为天……”墨守成将宣纸凑近留光石,那朵莲印在银芒下渐渐清晰,莲心处竟藏着个“柳”字的残笔。他心头微动,那封信的收信人,正是江南望族柳家的柳十郎。

  窗外的梆子敲过三更,九霄护城阵的金光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像条蛰伏的金龙。墨守成将宣纸折成方块藏入袖中,观心独尊剑在鞘中轻轻嗡鸣,似在提醒他这看似寻常的邀约背后,藏着不寻常的暗流。

  翌日巳时,朱雀大街早已是车水马龙。

  农神阁的伙计推着独轮车穿梭在人群里,车斗里的“灵麦馒头”冒着热气,麦香混着晨光漫了半条街。商道盟的镖师正指挥着苦力搬运新到的“云锦”,匹匹流光溢彩的绸缎被“轻身符”托着,从头顶飘过,引得孩童们追着跑。工神殿的学徒扛着新造的“报时漏”往食为天去,漏壶上刻着“辰开亥闭”四字,滴水声清脆得像珠落玉盘。

  墨守成换了身青布短打,将观心独尊剑藏在宽袍下,顺着人流往食为天走。他走得极缓,破妄之力如蛛丝般漫开,细细探查着周遭的动静。朱雀大街上的灵力驳杂得很:穿蓝袍的商道修士腰间“验宝镜”闪着幽蓝,灰衫的农家修士手里“催生符”泛着嫩青,连街边卖糖画的老汉,糖勺里都裹着点甜丝丝的灵气。

  可越靠近食为天,空气中便多了种极淡的铁腥气,混在酒楼飘出的脂粉香里,像颗裹着蜜的针。墨守成眼角余光瞥见食为天门口站着两个穿皂衣的汉子,看着像寻常酒保,可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腕上,各有个青铜环,环上刻着“卫”字,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印记——是龙骧卫的暗探。

  “客官里边请!”食为天的店小二穿着锦缎褂子,见墨守成驻足,脸上堆起热络的笑,“今儿个顶楼摘星阁刚好有空位,小的给您引上去?”

  墨守成点头,跟着店小二往里走。刚跨过门槛,便被扑面而来的香气裹住——烤鹿肉的焦香混着陈年女儿红的醇厚,间或有几缕灵果的清甜钻进来,勾得人舌尖发麻。大堂里摆着数十张方桌,南来北往的食客坐得满满当当:穿皮袍的北境商人正用“传声符”跟分号通话,声音清晰得像在耳边;戴方巾的书生聚在一桌,争论着农神阁新培育的“双季稻”能否在北疆种植;角落里几个穿铁甲的兵卒正举着酒碗吹嘘,说当年跟着赤锋将军打仗时,单枪匹马便能闯敌营。

  “听说了吗?无当军上个月在黑风口又打了胜仗,把蛮族赶回了极北冰原!”

  “那是自然!柳将军的‘破阵枪’可不是吃素的,当年平定西疆时,一枪挑了三个蛮王呢!”

  “可惜啊……可惜了那赤锋军!”邻桌的食客。

  “客官这边走。”店小二引着他往楼梯口走,楼梯是紫檀木做的,踏板上刻着“步步生莲”的纹路,踩上去竟悄无声息——是工神殿的“消声阵”。

  顺着楼梯往上走,每层楼的景象都不同。二楼是贩夫走卒聚集的地方,桌上摆着大碗的酒和酱肘子,划拳声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三楼多是文人雅士,临窗的案上摆着笔墨纸砚,有人借着酒意挥毫,写的竟是“农神阁里稻花香”;到了六楼,突然安静下来,食客们都穿着绫罗绸缎,说话时细声细气,连夹菜都只用两根手指,桌案上的“玲珑玉盏”碰一下便值十两银子。

  “顶楼到了。”店小二停在扇雕花木门前,门上嵌着块翡翠,雕的正是食为天的招牌菜“百鸟朝凤”。

  墨守成推开门,迎面而来的不是酒气,而是股清雅的茶香,像雨后的竹林。顶楼整面墙都是琉璃做的,能将半个神都尽收眼底——农神阁的万亩良田铺成金浪,工神殿的烟筒里升起的白烟被风扯成丝,远处的天机阁高塔顶着团流云,像支蘸了墨的笔。

  琉璃窗前坐着个青衫男子,正临窗煮茶。他看着二十出头,腰间系着块羊脂玉佩,上面刻着“柳”字,手指修长,捏着茶盏的姿势优雅得像幅画。听见开门声,男子转过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眼尾微微上挑,竟有几分女子的秀气。

  “墨少侠果然守信。”男子起身拱手,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在下柳难,字佑平,柳家第三十七代,排行老十,见过墨少侠。”

  “柳十郎?”墨守成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的信符。眼前这人,竟就是他要找的江南柳家十郎?可看这气度,倒像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与传闻中那个能调度北地的谋士形象相去甚远。

  柳难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往旁边的座位让了让:“墨少侠请坐。尝尝这‘雨前龙井’,今早刚从江南运来的,用农神阁的灵泉水泡的,比寻常茶汤多三分甘冽。”

  墨守成在他对面坐下,指尖刚触到茶盏,突然察觉到不对。这茶盏的杯沿有圈极淡的灵力波动,像是某种监听阵法的引子。他不动声色地用破妄之力扫过整个顶楼,果然在琉璃瓦的缝隙里、梁柱的接口处,都探到了类似的波动,细密得像张网。

  “柳公子约我来,究竟何事。”墨守成端起茶盏,借着饮茶的动作掩住眼底的探究。

  柳难执壶的手顿了顿,随即笑着点头:“正是。托我探听之人,姓孙。”他特意加重了“孙”字的读音,眼尾的笑意深了几分,“墨少侠从边关来,想必有要给我的东西?”

  墨守成心中了然,从怀中取出个油布包,层层解开,露出里面泛黄的信纸。信纸边角已磨损,上面的字迹却力透纸背,正是赤锋将军的亲卫所写,详细记载了粮案的来龙去脉,甚至标着伪造账目的官员姓名。

  柳难接过信纸,指尖抚过那些名字时,温和的笑意渐渐褪去,眼尾的锐利如出鞘的剑:“这些蛀虫,当年差点毁了赤锋军十万弟兄。若不是……”他忽然住了口,将一木盒凑近烛火,火苗舔舐着木盒,却没将其点燃,上面展露出字迹“北地最后有信来,瞎眼,姓墨。”

  “这是……”墨守成猛地抬头。

  “是挽云上个月托人秘密送来的,有人给了她。”柳难将信符递回给墨守成,声音压得极低,“她如今身在东宫,一举一动都被盯着,只能用这种法子传讯。墨少侠也该察觉到了,这食为天看似太平,实则处处是眼睛。”

  墨守成握着信符的手紧了紧。难怪他刚才探到那么多监听阵法,原来是冲着柳难来的。可谁会如此大费周章地监视一个江南望族的公子?

  “柳公子可知是谁在监听?”

  柳难笑了笑,往窗外瞥了眼,手掐诀一动,随后目光落在楼外远处的一个突然动作一顿的商贩身上:“这神都里,有能力在食为天布下暗网的,可是不在少数!”

  墨守成一愣,谁会突然布下这么缜密的暗网来监听他们二人。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疑惑,楼下突然传来阵喧哗,夹杂着郑沐阳的大嗓门:“什么?楼被包了?老子偏要进去看看!”紧接着是王一飞的劝架声:“老郑别冲动,食为天有规矩……”

  柳难闻言轻笑:“看来墨少侠的同伴也来了。”

  他心中暗想,镇世王倒是会选时候,知道我们快谈完了,才让他们来‘解围’。他站起身,往墨守成手里塞了块玉佩,与他腰间的“柳”字佩一模一样,“这是柳家的信物,凭此可调动江南所有商栈。若墨少侠要查西疆余孽的事,拿着它去商道盟找总舵主,他会帮你。”

  墨守成握紧玉佩,刚想说些什么,楼下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柳难眼尾的笑意更浓:“看来是镇世王觉得我们聊得够久了。墨少侠,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走向琉璃窗,青衫一闪,竟从顶楼跳了下去!墨守成惊得起身,却见柳难的身影在半空中化作道青虹,被楼外盘旋的一只巨鸟接住——那鸟有苍鹰般的翅膀,却长着孔雀的尾羽,正是江南特产的“灵鹫”,能载人日行千里。

  “柳十郎!”墨守成冲到窗边,灵鹫已载着柳难掠过九霄护城阵,像滴墨融进了天际。

  “墨少侠!你没事吧?”王一飞撞开房门冲进来,身后跟着满脸怒容的郑沐阳,“刚才有个穿青衫的小子从楼上跳下去了,是不是刺客?老子这就去追!”

  “不必了。”墨守成摇摇头,将玉佩和密函收好,“他不是刺客,是故人。”

  郑沐阳挠挠头,指着地上的碎碗:“那这碗是谁砸的?老子刚上来就看见它从楼上掉下去,差点砸中我的头!”

  墨守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地上果然有个碎成几片的茶盏,杯沿的灵光还未散尽。他忽然想起柳难刚才煮茶的姿势,那茶盏落地的角度,分明是故意为之——像是在给某个隐藏的观察者发信号。

  “我们走吧。”墨守成望着窗外,勤政殿的方向有片流云飘过,像个慵懒的人影正趴在城墙上看热闹。他忽然明白,从纸鸢传讯到食为天赴约,从柳难的出现到灵鹫离去,恐怕都在那位镇世王的眼皮底下。

  下楼时,食为天的掌柜正对着碎碗唉声叹气,嘴里念叨着“这可是前朝的官窑瓷啊”。墨守成经过他身边时,无意间瞥见掌柜袖中露出的半块令牌,上面刻着个“卫”字,与门口那两个皂衣汉子的青铜环一模一样。

  “客官慢走。”掌柜抬头,脸上堆着精明的笑,眼角却飞快地瞥了眼墨守成的袖袋,像是在确认什么。

  墨守成不动声色地颔首,与王一飞等人走出食为天。朱雀大街的阳光正好,工神殿的学徒正将新造的报时漏往酒楼里搬,漏壶上的“辰开亥闭”四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郑沐阳还在抱怨没吃到“龙肝凤髓”,王一飞在低声询问柳难的身份,只有墨守成望着勤政殿的方向,仿佛能看见那个穿月白锦袍的青年正坐在城墙上,晃着陶瓶哼着怪调,嘴角挂着洞悉一切的笑。

  观心独尊剑在袖中轻轻颤动,墨守成握紧了那枚柳家玉佩。信已送到,新的线索刚刚展开,西疆余孽、东宫的内鬼、柳难与太子妃的过往……这八百里神都的繁华之下,原来藏着这么多故事。

  而那位看似跳脱的镇世王,怕是早就把这些故事编成了话本,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等着看后续如何发展。

  晚风再次卷起桂花香,漫过朱雀大街的牌坊,漫过食为天的琉璃窗,漫过勤政殿的飞檐。墨守成抬头望去,九霄护城阵的金光在暮色中渐渐亮起,像层温柔的纱,将这座藏着无数秘密的雄城轻轻裹住。他知道,剑冢的事虽了,可守护的路,才刚刚开始。

  远处的城墙上,周棣晃了晃手里的陶瓶,看着食为天的方向,忽然笑出声:“这柳十郎,扔个茶碗都不忘用‘传讯阵’,跟当年帮孙丫头抢绣球时一个德性。”他身边的龙骧卫统领低头道:“王上,需要属下跟进吗?”

  “不用。”周棣摆摆手,往嘴里丢了颗灵果,“让墨小子去折腾,咱们看戏就好。对了,把食为天那掌柜的月钱涨三倍,刚才那出戏演得不错,比酒楼的说书先生强多了。”

  龙骧卫统领嘴角抽了抽,躬身退下。城墙上只剩下周棣一人,他哼着不知名的调子,陶瓶里的酒晃出点涟漪,映着漫天晚霞,像个被打翻的调色盘,泼洒在这热气腾腾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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