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魂痕烙印

　　殿外巡逻鬼卫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幽冥宫深不见底的寂静中。主殿内，只剩下沈意棠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以及玉床下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她悄然释放出的那缕混合着生气与冥妃印气息的灵力，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丝毫涟漪，床下也再未传来任何声息。

　　那个自称丙字叁佰贰拾号的鬼娥，是已经悄然离去，还是……已然魂飞魄散？沈意棠无法确定。她的冒险之举，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结果未知，吉凶难料。

　　这一夜，沈意棠再无睡意。她躺在冰冷的玉床上，睁着眼，感受着冥界永恒的昏暗，每一丝风吹草动（尽管这里并无风草）都让她神经紧绷。巫祁是否会察觉？那个鬼娥能否逃脱？这突如其来的求救，是绝望中的真实，还是精心策划的陷阱？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中盘旋。

　　直到那象征着冥界“清晨”的、墙壁宝石光芒的细微转变出现，殿内依旧平静如常。轮值的鬼娥悄无声息地更换，送来的“膳食”也与往日无异。巫祁没有出现，夜煞依旧如同沉默的雕像。仿佛昨夜床下的低语与求救，只是她精神过度紧张下产生的幻觉。

　　但沈意棠知道，那不是幻觉。她手腕上的冥妃印，在昨夜她释放那缕灵力后，曾有极其短暂的一瞬，传来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不同于墨源冰冷意志的波动——那是一种带着感激与决绝的魂力震颤，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那个鬼娥，似乎真的借助她的掩护，暂时隐匿了踪迹。

　　这并未让沈意棠感到轻松，反而让她的心更加沉重。她卷入了一个未知的漩涡。帮助一个被巫祁追捕的鬼娥，等同于在墨源麾下重臣的眼皮底下埋下了一颗不稳定的种子。这颗种子是会悄然腐烂，还是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破土而出，带来毁灭或是转机？

　　她必须更加小心。接下来的几日，沈意棠表现得比以往更加“安分”。她减少了前往阴册阁的次数，即便去了，也只在最外围、最安全的区域停留，翻阅一些无关痛痒的《冥界花卉鉴赏》或《古冥器图谱》之类的典籍，仿佛真的被之前的“不适”吓到，开始专注于修身养性。

　　她甚至主动换上了巫祁送来的那套玄色暗绣冥妃礼服。华美的衣袍穿着身上，冰冷而沉重，如同另一道无形的枷锁。她在巨大的水晶镜前驻足，镜中的女子，面色苍白，眉眼间带着化不开的忧郁，被包裹在象征冥界权柄的服饰中，像一个精致却毫无生气的祭品。她抚摸着袖口繁复的暗金纹路，心中冷笑。既然暂时无法挣脱，不如先利用这层身份作为保护壳。

　　她的“顺从”似乎起到了一些效果。巫祁再次前来“请安”时，看到她身着冥妃服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言语间的试探也似乎少了几分。他依旧送来各种滋养之物，这次是一种名为“魂婴果”的珍品，据说对稳固魂体有奇效。沈意棠照例“感激”地收下，然后以“需循序渐进”为由，让鬼娥好生保管。

　　表面越是风平浪静，沈意棠内心越是警惕。她像一只最谨慎的蜘蛛，开始不动声色地编织着自己的信息网。她不再直接询问鬼娥任何敏感问题，而是通过更隐晦的方式。

　　比如，她会在一名鬼娥为她更换熏香时，状似无意地轻声叹息：“这‘凝神香’气息清冷，倒是让我想起人间一种名为‘安息香’的香料，只是不知冥界何处能寻到类似温和之物？”她并不期待答案，而是在观察鬼娥的反应。大多数鬼娥会保持沉默，但偶尔，她会捕捉到某个鬼娥眼中一闪而过的、对“人间”二字的细微波动，或是手指几不可察的蜷缩。

　　又比如，她会借着欣赏殿内一盆新送来的、开着惨白色小花的冥植时，轻声自语：“此花形态别致，只是孤零零一盆，若能与‘影魂草’相伴，或许更添意趣？”她在试探鬼娥对特定冥植的了解，以及她们之间是否存在某种信息传递的可能。

　　这些试探如同春雨，润物无声。她需要时间，需要极大的耐心，去分辨哪些是真正的恐惧，哪些是可能的同情，哪些又是伪装下的陷阱。

　　与此同时，她并未放弃对自身力量的探索。丹田内的封印经过上次暴动和墨源的镇压后，变得异常稳固，但也更加死寂。她不敢再轻易尝试冲击，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那枚冥妃印上。这印记是墨源力量的延伸，是枷锁，但或许……也能成为一把钥匙？至少，它能让她在一定程度上适应冥界环境，能让她读懂冥文，甚至能干扰某些冥界造物。

　　她开始尝试更精细地感知冥妃印的能量流动。她发现，这印记与整个幽冥宫之间，存在着一种极其微妙的能量共鸣。当她静心凝神时，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宫殿某些区域传来的、非常微弱的能量涟漪——或许是某个禁制的运转，或许是强大存在的移动，又或许是……其他什么东西。

　　这一日深夜，沈意棠正试图加深与冥妃印的感应时，印记突然传来一阵异常清晰、却并非来自墨源的悸动！那悸动带着强烈的痛苦、恐惧和一种……定位感！

　　是求救信号！来自幽冥宫深处，某个偏僻的、能量极其混乱的方向！

　　是丙字叁佰贰拾号！她还没死！但她似乎陷入了极大的危险，而且，她竟然能通过某种方式，主动向冥妃印传递信息！是因为沈意棠昨夜那缕混合灵力的缘故吗？

　　沈意棠猛地从玉床上坐起，心脏狂跳。去，还是不去？

　　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但也可能是那个鬼娥真的找到了关于“万魂幡”或者巫祁阴谋的关键证据，在生死关头向她求助。

　　仅仅犹豫了一瞬，沈意棠便做出了决定。她不能永远被动等待。机遇与风险并存。她需要信息，需要了解敌人的真正面目。这个丙字叁佰贰拾号，或许就是突破口。

　　她悄无声息地滑下玉床，没有惊动任何鬼娥。凭借着冥妃印传来的微弱感应，以及这几日对宫殿能量流动的观察，她如同一道阴影，避开了几处已知的能量监控节点，朝着那危险信号传来的方向潜行而去。

　　幽冥宫庞大得如同迷宫，越是往深处，光线越发黯淡，空气也越发阴冷，弥漫着陈腐和一种类似金属锈蚀的气味。通道两侧开始出现废弃的偏殿和不知用途的密室，有些门扉破损，里面黑洞洞的，仿佛藏着噬人的怪兽。

　　感应越来越强烈，指引着她走向一条向下倾斜的、狭窄的甬道。甬道的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布满暗红色锈迹的铁门，门内隐隐传来压抑的、如同野兽哀嚎般的能量波动，以及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魂力腐败的气息。

　　就是这里了！

　　沈意棠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轻轻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

　　门后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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