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影草示警

　　识破紫魄安神香的诡计后，沈意棠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幽冥宫看似华美肃穆，实则步步杀机，内务总管巫祁那温和的笑容下，隐藏的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她将那支伪装的“魂香”小心藏好，这不仅是一件罪证，更是一个刻骨的提醒：在这至阴之地，任何看似善意的馈赠，都可能包裹着致命的毒药。

　　她并未立刻声张或采取任何行动。打草惊蛇是愚蠢的，尤其是在自身力量远逊于对手的情况下。巫祁既然敢用如此隐蔽的手段，必然有所依仗，或许这正是墨源的默许，或许他自信绝不会被察觉。沈意棠现在要做的，是隐忍，是继续扮演好那个逐渐“适应”却又难掩虚弱忧郁的冥妃角色，同时暗中积蓄力量，寻找破局之机。

　　她对巫祁后续送来的所有物品——无论是声称能滋养肉身的“九幽玉髓膏”，还是可令容颜不老的“彼岸花露”——都表现得感激却谨慎。她会收下，但总会以“身体虚不受补，需慢慢调养”为由，当着他的面命鬼娥好生收存，言明待日后身体好转再用。巫祁每次都是那副无可挑剔的关切模样，但沈意棠能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难以察觉的探究。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悄然流逝。沈意棠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阴册阁外围区域。她不再漫无目的地浏览，而是有了明确的目标。她重点查阅两类典籍：一是关于冥界各种矿物、植物、魂体等材料的详细特性，尤其是那些具有隐匿、迷幻、噬魂功效的邪异之物，她要尽可能多地了解敌人的手段；二是寻找任何可能与破解封印、或是纯化、抵御阴邪之气相关的记载，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这一日，她正埋首于一部厚厚的《冥植图鉴考》，试图寻找除了蚀魂花之外，其他可能对生人产生剧烈反应的冥界植物，以备不时之需。忽然，一阵极其轻微、却不同于鬼娥飘行时的脚步声自身后书架深处传来。

　　那脚步声带着一丝迟疑和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动什么。

　　沈意棠立刻警觉，合上书卷，体内微弱的灵力悄然运转，同时目光平静地转向声音来源。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从两排高大书架的阴影缝隙中怯怯地探出头来。那是一名看起来年纪更小的鬼娥，穿着同样的淡灰色宫装，面色苍白，眼睛却比丙字柒叁号多了几分灵动，但也充满了恐惧。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株不起眼的、叶片呈灰黑色的小草。

　　是丁字贰佰肆拾号，一个负责打扫阴册阁外围尘埃的低阶鬼娥。沈意棠记得她，因为前几日这鬼娥在擦拭书架时，不小心碰落了一卷骨简，当时吓得浑身发抖，还是沈意棠淡淡说了句“无妨”，她才如蒙大赦地退下。

　　丁字贰佰肆拾号看到沈意棠注意到她，吓得立刻缩回头，但过了几息，又颤抖着挪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手中那株灰黑色小草举过头顶，声音带着哭腔：“夫……夫人……饶命……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

　　沈意棠心中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何事惊慌？你手中是何物？”她并未从这鬼娥身上感受到恶意，只有纯粹的恐惧。

　　“是……是‘影傀草’……”小鬼娥哽咽着，“奴婢刚才在那边角落清扫，不小心……不小心碰倒了一个花盆，这草……这草就掉了出来……奴婢知道这是巫祁总管严令看管的东西……奴婢该死！”她一边说，一边磕头。

　　影傀草？沈意棠心中一动。她在典籍中似乎见过这个名字，但记载甚少，只提及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冥界寄生植物，具体功效不详，因其难以培育，几近绝迹。巫祁严令看管此草？

　　“一株草而已，何至如此？”沈意棠语气放缓，试图安抚她，“起来回话。”

　　小鬼娥却不敢起，依旧跪着，将头埋得更低：“总管大人说过……这草……这草若是离开了特制的‘阴髓土’，一炷香内必会枯萎，而且……而且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息，会被……会被察觉……奴婢……奴婢……”

　　离开了特定土壤会很快枯萎？还会散发特殊气息被察觉？沈意棠立刻抓住了关键。这草显然不是普通的观赏植物，而是巫祁用来做某种标记或监控的工具！或许，这阴册阁内，遍布着这种看似不起眼的“影傀草”，一旦被移动或破坏，巫祁便能立刻知晓！

　　这小鬼娥是无意中触碰了巫祁设下的某个警戒装置！

　　沈意棠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若真如这小鬼娥所说，巫祁很可能已经在赶来查看的路上了！她必须立刻处理！

　　“把草给我。”沈意棠当机立断。

　　小鬼娥颤抖着将影傀草递上。沈意棠接过，入手冰凉，这草果然已经开始微微发蔫，叶片边缘泛起枯黄。她集中精神，阴阳眼全力运转，仔细审视。只见这看似普通的灰黑色小草内部，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精纯的阴性能量，这能量构成了一种独特的印记，并且正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消散，同时散发出一种无形的波动。

　　不能再让它散发波动！也不能让它彻底枯萎留下明显痕迹！

　　沈意棠目光扫过四周，迅速锁定不远处一个摆放着各种空置花盆和废弃杂物的角落。她快步走过去，从一个破裂的花盆碎片旁，抓起一小把看起来颜色质地都类似的黑色土壤——这应该是之前种植其他冥植留下的普通冥土。

　　她将影傀草迅速栽回那小撮土壤中，同时，指尖逼出体内一丝微不可察的玄门灵力，混合着自身一缕极淡的生气，小心翼翼地渡入影傀草即将枯萎的根系。她不敢多用灵力，怕属性相冲反而加速其死亡，也不敢渡入过多生气，怕引发不可测的变化。她只是试图用这丝混合能量，暂时维系住它最后一线生机，并干扰那股独特的印记波动。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尝试，全凭直觉和对能量细微的掌控力。

　　就在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瞬间，阴册阁入口方向，传来了那熟悉的、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

　　巫祁来了！好快的速度！

　　沈意棠心脏猛地一缩，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迅速将栽着影傀草的小土块塞回那个破损花盆后面，用其他杂物稍稍掩盖，然后一把拉起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鬼娥，将她推到书架另一侧的阴影里，低声道：“躲好，别出声！”

　　她自己则迅速回到刚才看书的位置，拿起那卷《冥植图鉴考》，佯装阅读，但心跳如鼓槌敲击。

　　脚步声由远及近，巫祁那带着温和笑意的声音响起：“夫人真是勤勉，又在查阅典籍了。”

　　沈意棠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被打扰的不悦：“巫祁总管？你怎么来了？”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巫祁的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整个区域，尤其在沈意棠周围和那个杂物角落停留了一瞬，脸上的笑容不变：“属下例行巡查阴册阁，确保各处禁制完好。方才似乎感应到这边有细微的能量波动，担心有不知死活的低阶鬼物潜入惊扰了夫人，特来看看。”他的理由冠冕堂皇。

　　“能量波动？”沈意棠蹙眉，露出疑惑的神情，“我并未察觉。只是方才看书久了，有些疲惫，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或许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她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语气带着不确定。

　　巫祁的视线再次扫过那个杂物角落，沈意棠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细微的能量探查扫过那片区域。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刚才的应急处理，能瞒过巫祁吗？

　　几息之后，巫祁收回探查，脸上的笑容似乎真切了几分：“原来如此，是属下多虑了。看来并无异常。夫人若是累了，不妨回殿歇息，阅读典籍也不急于一时。”

　　他似乎没有发现影傀草的异常？或者说，那草被沈意棠用混合能量暂时“续命”并干扰后，散发出的波动微弱到让他无法准确定位或产生了误判？

　　“无妨，我再看看便回去。”沈意棠尽量自然地说道。

　　“那属下不打扰夫人了。”巫祁躬身一礼，目光再次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那个角落，然后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

　　直到巫祁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通道尽头，沈意棠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走到那个杂物角落，拨开掩盖，只见那株影傀草在她那丝混合能量的维系下，竟然没有立刻枯萎，但状态也极其糟糕，半死不活。

　　躲起来的小鬼娥这才颤巍巍地走出来，脸上毫无血色，看着沈意棠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后怕。

　　沈意棠看着她，低声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你从未碰倒过什么，我也从未见过你。明白吗？”

　　小鬼娥拼命点头。

　　“回去吧，以后行事小心些。”

　　小鬼娥千恩万谢地、脚步虚浮地离开了。

　　沈意棠独自站在书架间，看着那株半死不活的影傀草，心中波澜起伏。这次意外，虽然凶险，却让她获得了两个至关重要的信息：第一，巫祁确实在暗中监控着许多地方，手段隐秘而多样；第二，她自身的玄门灵力混合生气，似乎对某些冥界之物有独特的干扰甚至维系作用，这或许是一个可以深入挖掘的方向。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株濒死的影傀草连同那点土彻底销毁，不留痕迹。这次与巫祁无形的交锋，她险险过关，但也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在这幽冥宫中，任何一个细微的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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