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第20章 底沉入

　　“吼……吼……”

　　地上剧烈痉挛的裴昭野，那震耳欲聋的痛苦咆哮，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低沉了下去。

　　虽然依旧充满了痛苦和挣扎，但那纯粹毁灭一切的疯狂兽性，似乎被强行撕开了一道裂口，露出了一丝属于生灵的本能痛楚和茫然。

　　他那双赤红如血的眼眸，狂暴的猩红如潮水般褪去了一瞬，露出了最深处一丝极其暗淡、几乎被痛苦淹没的琥珀色光芒。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虽然他的身体依旧在痛苦地抽搐，喉咙里发出沉重的、如破风箱般的喘息。

　　但那股足以炸裂驿站、拉着所有人陪葬的毁灭性气息，如被戳破的气球，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泄去

　　小院内，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裴昭野压抑的痛苦低吼，以及唐辞忧那如同濒死小兽般、承受着巨大反噬痛苦的微弱嗬嗬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终于，囚车旁，领头的那名灰甲骑士动了。

　　他并未看地上的混乱，只是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囚车内无声的指令。

　　片刻后，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刀疤脸，声音依旧毫无起伏，却让刀疤脸如蒙大赦：

　　“带走。”

　　麒麟囚车沉重地碾过门槛，留下一道更深的辙印，缓缓驶离这充斥着血腥、痛苦和诡异气息的驿站小院。

　　巨大的阴影移开，昏黄的光线重新洒落。

　　刀疤脸狱卒看着地上虽然依旧痛苦抽搐、但气息明显衰败下去、不再有爆炸危险的白虎裴昭野。

　　又看看旁边蜷缩成一团、掌心那截诡异嫩芽似乎也吸饱了、光泽暗淡下去、整个人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的唐辞忧，脸上的惊恐还未完全褪去，却又被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更深层次的惊疑不定取代。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骂几句“怪物”之类的粗话，却发现嗓子干哑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最终，他只是狠狠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对着地上两个都只剩半条命的“货物”啐了一口，声音粗嘎地吼道：

　　“看什么看！

　　抬起来！塞笼子里去！

　　赶紧上路！

　　这鬼地方，老子一刻也不想多待！”

　　旁边的狱卒们如梦初醒，慌忙上前。

　　唐辞忧在被人粗暴拖拽起来的瞬间，陷入彻底昏迷前的最后一瞥，涣散的瞳孔似乎捕捉到了驿站破败门槛旁边，那些被巨大囚车轮毂碾碎的、散发着微弱淡金色光泽的沙砾碎末。

　　意识彻底沉入深海之前，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水泡般浮起：

　　那囚车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驿站混乱的声音迅速远去。

　　在黑暗彻底吞噬意识的前一刻，唐辞忧仿佛感觉到自己干枯如同荒漠的丹田深处，那株几乎被狂暴能量撑爆的锯齿状嫩芽根部，似乎极其缓慢地、顽强地，向下扎出了一根微不可查的、极其细微的根须。

　　那根须扎入的“土壤”，不再是一片死寂的虚无。

　　而是她自身枯竭的血脉。

　　一丝微弱到难以察觉的暖意，顺着那扎入血脉的根须，悄然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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