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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霜天晓市人声沸,檀郎停步为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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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现在是什么定位?九九八十一难外挂赠送的孤魂野鬼体验卡?还是给唐僧刷功德的精英小怪?救命,他下一步是不是要开始念紧箍咒了?可我不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啊喂……不对,重点是这个吗?!”

  顾清歌的魂体在金光中微微颤抖,不是因为虚弱,纯粹是内心吐槽能量过于澎湃,快把她这新晋的鬼魂cpU给干烧了。

  唐僧见她魂体颤抖,慈悲之心更盛,以为她是恐惧,温言劝慰道:“女施主莫怕,贫僧自西天大雷音寺取经归来,路过此地,见你昏倒在道旁,故出手相救。”

  听着那熟悉的、充满“佛系青年”的开场白,顾清歌内心只剩下无声的、土拨鼠般的尖叫:

  ?“啊啊啊——石锤了!真是他!完犊子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谁来告诉我,一个孤魂野鬼,该怎么面对一个自带超度光环的高僧?!在线等,挺急的!”

  “姑娘,用些粥食吧。你体虚气弱,需得慢慢调养。”唐三藏见人半天不说话,只能将托盘放在房间中央的圆桌上,声音温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没有再称呼她为“女施主”或任何可能触动她敏感神经的称谓,只用最中性的“姑娘”。

  神游太虚的顾清歌猛然回神,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她看着那冒着热气的粥,胃里传来一阵空虚的绞痛,但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

  她张了张嘴,想道谢,想问他为何救她,想倾诉这荒诞的遭遇,最终却只化作一声低哑的:“……多谢法师。”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挣扎着想下床行礼,却被唐三藏一个平静的眼神止住。

  “不必多礼,好生歇着便是。”唐三藏的目光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停留片刻,那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这女子,是父母之命为他定下的“妻”,却又是一个与他修行之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更是一个身世飘零、满心恐惧的可怜人。他的慈悲心肠无法坐视不理,但这名分带来的纠葛,也让他感到一丝微妙的无奈。

  他将粥碗向她推近了些,“趁热用吧。贫僧已着人往顾府送了拜帖,明日一早,便去拜访令尊。”

  “顾府?!”顾清歌像被针扎了一般,身体剧烈一颤,眼中瞬间布满惊恐,“不!我不回去!法师,求您别送我回去!那里……那里会要了我的命!”

  柳氏刻薄的嘴脸,顾清瑶那淬毒的眼神,冰冷的池水……原身临死前的恐惧与怨恨如同潮水般再次将她淹没,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唐三藏看着她失态的模样,心中了然。雪夜救她时,她已奄奄一息倒在荒野,若非遭遇极致的不堪,一个大家闺秀何至于此?

  再联系坊间那些关于顾家嫡长女“失足落水”、“缠绵病榻”的模糊传言,真相已在他心中勾勒出大致的轮廓。

  他双手合十,低诵一声佛号,声音带着令人心安的沉稳力量:“阿弥陀佛。姑娘莫怕。贫僧明日前往,非为送归,乃是为姑娘,讨一个公道,寻一个了断。你且安心在此,无人能再伤你分毫。”

  他的话语平静,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奇异地抚平了顾清歌心中最尖锐的恐惧。

  她怔怔地看着他,泪水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滴在粗糙的棉被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她低下头,颤抖着捧起了那碗温热的粥。

  ?翌日清晨,顾府。?

  朱漆大门在冬日的晨光中显出一种沉闷的富贵气。

  门房看到拜帖上“唐三藏”三个字,以及落款处那枚小小的、却代表着无上佛门尊荣的“御赐金印”拓样时,惊得差点跳起来,连滚带爬地冲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中门大开,顾老爷顾文远带着一脸掩饰不住的惊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喜,亲自迎了出来。

  柳氏和顾清瑶也匆匆打扮了,跟在后面,脸上堆着虚假的热络笑容,眼神却闪烁着不安。

  “唐三藏,这位高僧,取经归来的御弟,竟然亲自登门了!难道是为了那桩早已被所有人遗忘的娃娃亲?”顾文远心头火热。

  然而,当唐三藏踏入正厅,他身上那种沉静肃穆、不沾尘埃的气场,顿时让顾府刻意营造的富贵喧闹显得格外俗气。

  他并未落座,只是站在厅中,目光平静地扫过顾文远、柳氏,最后在顾清瑶那张极力维持镇定却依旧泄露出一丝苍白的脸上停顿了一瞬。

  那目光深邃如海,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顾清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躲到了柳氏身后。

  “顾檀越。”唐三藏双手合十,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厅内所有细碎的声响,“贫僧此来,非为叙旧,实为两事。”

  顾文远连忙躬身:“法师请讲!顾家上下,莫敢不从!”

  “其一,”唐三藏的目光重新落回顾文远脸上,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贫僧欲下聘礼,为亡父母昔日为贫僧所订之约,给令嫒顾清歌,一个名分上的交代。”

  他微微示意,身后随行的小沙弥恭敬地捧上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覆盖着明黄色的锦缎。

  顾文远和柳氏眼中同时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几乎要跪地谢恩!

  顾清瑶的脸色则“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其二,”唐三藏的声音陡然转冷,那平静无波的眼神瞬息之间变得锐利如刀锋,直直刺向顾文远。

  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整个厅堂的温度仿佛骤降,“贫僧要问顾檀越,令嫒顾清歌,顾府嫡长女,于三日前,在后院荷花池畔,遭何人毒手,被推入冰水之中,意图溺毙?!”

  “轰——!”如同晴天霹雳在头顶炸响!

  顾文远脸上的狂喜顷刻间凝固,化作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恐惧,肥胖的身体猛地一晃,差点瘫倒在地。

  柳氏脸上的笑容僵住,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顾清瑶更是如遭雷击,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面无人色,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牙齿咯咯作响,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

  “法……法师!此……此话从何说起?小女清歌她……她是自己失足……”顾文远语无伦次,冷汗涔涔而下。

  “失足?”唐三藏向前一步,那无形的威压更甚。

  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却又蕴含着雷霆之怒,“冰面湿滑,足迹清晰。推搡之力,落水方位,呼救无门!顾檀越,你真当天地无眼,鬼神无知?还是以为,令嫒顾清瑶,”

  他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瘫软在地的顾清瑶,“那日贴身所佩的、沾染了池畔湿泥的香囊,已能彻底焚毁不成?”

  最后一句,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清瑶发出一声短促的、濒死般的尖叫,彻底崩溃,涕泪横流地哭喊起来:“不是我。阿爹救我,阿娘救我,我不是故意的,是阿姐她……她挡了我的路,她抢了法师,她该死……” 这无异于当众认罪。

  “孽障!住口!”顾文远眼前一黑,一巴掌狠狠扇在顾清瑶脸上,打得她眼冒金星,也彻底打碎了顾家最后一块遮羞布。

  柳氏尖叫一声扑向女儿,场面一片混乱。

  唐三藏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冰冷的厌恶。

  他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哭闹,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真相已明。顾檀越,杀人害命,律法难容。贫僧给你半日时间,将杀人真凶顾清瑶,交由长安县衙,依律论处。否则,贫僧不介意亲持御赐金印,面圣陈情!”

  “是!是是是!顾某遵命!遵命!定将这孽障送官!送官!”顾文远面如死灰,浑身瘫软,哪里还敢有半分违逆。

  什么攀附法师的幻想,此刻都已化为泡影,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气氛降至冰点。唐三藏的目光扫过混乱不堪的顾家人,最终落在顾文远身上。

  那眼神,冰冷锐利得如同千年寒潭深处淬炼出的玄冰,不带一丝温度,仿佛眼前不是未来的“岳丈”,而是一个令人作呕的物件。

  他薄唇微启,吐出的话语更是寒彻骨髓,每一个字都像冰棱砸在地上:“岳父大人,”

  这称呼此刻充满了极致的讽刺,“因时间紧迫,歌儿,”

  他自然而然地使用了这个亲昵的称呼,仿佛在宣告主权,“小婿就接回去了。”

  话音未落,他根本不给顾文远任何反应或拒绝的机会,目光已转向角落里一个瑟缩着、却难掩激动神色的青衣小婢女——正是顾清歌的贴身丫鬟如意。

  “如意,”唐三藏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对婢女多了一丝指令的意味,“去将你家小姐日常所用衣物首饰,收拾妥当,即刻带回。”

  “是!法师!”如意如蒙大赦,清脆地应了一声,像一只终于挣脱牢笼的囚鸟。

  看也不看面如土色的顾老爷和哭成一团的柳氏母女,提起裙角就朝着顾清歌原来居住的偏僻小院飞奔而去。

  她怕极了这吃人的地方,怕自己慢一秒就会被重新吞噬。

  厅堂内死寂一片,只剩下顾清瑶绝望的呜咽和顾文远粗重的喘息。

  唐三藏不再看他们一眼,怕多看一眼都污了眼睛,他负手而立,如孤峰独立。

  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静待如意归来。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如意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包袱。

  那包袱皮是半旧不新的靛蓝色粗布,洗得有些发白,边角甚至带着磨损的毛边,简陋得与这富丽堂皇的顾府格格不入。

  她跑得太急,小脸通红,眼中还残留着惊悸,显然在收拾过程中并非一帆风顺。

  “法……法师,小姐的东西……都,都在这儿了。”如意将包袱捧到唐三藏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包袱不大,空瘪地垂着,像片枯叶贴在背上,从外面轮廓就能看出,里面不过几件叠起来的衣物,绝无任何首饰匣子的形状。

  唐三藏的目光落在那寒酸至极的包袱上,瞳孔骤然收缩。

  他伸出一只手,并未去接包袱,而是用指尖轻轻挑开了粗布包袱皮的一角。

  里面露出的,是两三件同样半旧的素色襦裙,料子是最普通的棉麻,洗得发硬发白,连一件像样的外衫都没有。

  唯一一件稍厚实的夹袄,袖口处甚至还有刮破后粗糙缝补的痕迹。别说金银首饰,连一根像样的簪子、一对耳坠都无。堂堂顾府嫡长女,哪怕不受宠,竟至于此?!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熔岩,顿时冲破了他多年修持的平静心湖。

  这怒火,不仅是为顾清歌所受的苛待,更是为这顾府从上到下的凉薄、狠毒与无耻。谋害性命在前,刻薄寡恩在后,简直是禽兽不如。

  “好个顾府!”唐三藏的声音猛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带着雷霆震怒,在整个厅堂轰然炸响。

  那声音中的冰冷怒意让在场所有人如坠冰窟,连哭泣的顾清瑶都吓得噤了声。

  他收回手,宽大的僧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仿佛要拂去这满室的污秽。

  “简直欺人太甚!”这六个字,字字千钧,带着佛门狮子吼般的威势,震得顾文远和柳氏魂飞魄散,腿一软,双双跪倒在地。

  唐三藏胸膛起伏,眼中怒火如实质般燃烧,那张俊逸出尘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千年寒冰般的冷厉。

  他不再看地上瘫软如泥的顾家人,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吝于给予,猛然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顾府大门外走去。深棕色僧袍的下摆翻飞,带起一阵凛冽的风。

  “如意,走!”一声淬冰般的低喝,骤然刺入众人耳膜。

  “是!”如意紧紧抱着那寒酸的包袱,如同抱着小姐最后一点尊严。

  清晨的寒气,像一层看不见的薄纱,裹紧了长安城的西大街。

  昨夜似乎下过一层清霜,青石板路泛着湿润的冷光。

  刚从顾府那暖阁熏香中走出来的如意,被这凛冽一激,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把冻得微红的手往厚实的棉袄袖筒里又塞了塞。

  她紧走两步,努力跟上前面那道颀长挺直的身影——三藏法师。

  唐三藏步履匆匆,那袭洁净的僧袍下摆随着步伐微微荡起涟漪,步履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如意知道,法师这是惦记着客栈里那位病恹恹的未婚妻,顾家的大小姐顾清歌。

  清歌小姐自小体弱,这几日受了风寒,更是缠绵病榻,连带着法师眉宇间也染上了挥之不去的忧色。

  从顾府到归云居的路不算太远,但法师似乎嫌这路还不够快。

  两人一前一后,融入渐渐喧嚣的街市。冬日的阳光吝啬地洒下些许金辉,驱不散彻骨的寒意,却让早起营生的人们精神抖擞起来。

  挑着新鲜菜蔬的农夫,吆喝着“水灵灵的冬菘、脆生生的萝卜咧!”。

  架着炭火炉子卖热腾腾胡饼、馎饦的小贩,白汽氤氲,香气四溢。

  货郎担子上的拨浪鼓叮咚作响,吸引着孩童的目光。

  还有卖绒花绢花、针头线脑的妇人……虽是天寒,这西市却如同一条刚刚苏醒的活龙,喷吐着人间烟火的气息。

  如意正新奇地打量着一个捏糖人的摊子,那老匠人手指翻飞,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猴子已初具雏形。

  就在这时,前面那道沉稳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像根柱子般钉在了原地!

  “哎——哟!我的亲娘祖奶奶的脚后跟儿啊!” 一声石破天惊的惊呼骤然响起,带着十足的惊吓和夸张的娇嗔,瞬间压过了周遭的些许嘈杂。

  只见如意整个人猛地向后一仰,上演了一个漂亮的后弓腰,险险地稳住了身形。

  她一手死死捂住自己的鼻子,另一只手夸张地在面前挥了几下,仿佛真有什么无形的墙壁撞疼了她。

  她那双杏眼瞪得溜圆,里面盛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对着前方骤然停下的背影,气鼓鼓地嚷道:“法师!您…您这是要练‘定身法’也提前知会一声呀!奴家这吃饭的家伙什儿——鼻子!差点就…就当场给您表演一个‘贴饼子’!这要是撞平了,塌成了煎饼摊子上那鏊子烙出来的饼,奴家以后还怎么见人?还怎么给小姐挑胭脂水粉?不得把卖胭脂的都吓跑了,说顾府出来个没鼻子的丫头片子!”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挺翘的鼻尖,仿佛在确认它是否还完好无损地待在原处,末了还心有余悸地加了一句:“阿弥陀佛,幸好幸好,祖宗保佑,这鼻子它…它还挺争气!”

  唐三藏闻声,这才缓缓转过身。冬日清冷的晨光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映得他眉目如画,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和无奈。

  他微微颔首,双手合十,声音如梵音般清越平和:“阿弥陀佛。贫僧一时思虑不周,惊扰如意姑娘了。罪过,罪过。”

  他的目光掠过如意捂着鼻子的手,确实带上了几分真实的关切,“姑娘无事便好。”

  然而,那关切之下,似乎还压抑着一丝被这意外打断行程而生出的微不可察的烦闷,犹如平静湖面下的一缕暗流。

  他随即解释:“贫僧忽然想起,清歌素喜西街‘酥香斋’的蜜渍梅脯与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她病中胃口不佳,或能以此开胃。贫僧欲往一购,烦请姑娘稍候片刻。”

  说完,他抬步便欲朝西街深处那家颇有名气的点心铺子走去。

  刚走出两步,唐三藏敏锐地察觉到身后并无脚步声跟来。

  他再次顿住,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回望。如意还站在原地,揉着鼻子,眼神有些茫然地瞟着旁边热气腾腾的馎饦摊子。

  那馋嘴的模样几乎要从眼睛里滴出来。人流如织,立刻就有几个扛着麻袋的脚夫隔在了他们中间。

  唐三藏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峰。那一点因耽搁行程而生的烦闷,混合着对如意可能走失的担忧,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来。

  他本不是急躁之人,但关乎顾清歌的事,总能轻易牵动他心底最柔软的弦,也连带放大了其他琐事带来的困扰。

  他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压下那丝情绪,提高了些声音,穿过嘈杂的人声唤道:“如意姑娘——请跟上。街上人多眼杂,若是不慎走散,贫僧…贫僧实难向你家小姐交待。”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那“实难交待”四个字,却透露出一种不容有失的责任感,这份责任感暂时压倒了那点烦闷。

  如意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小跑着穿过人群缝隙,重新缀在唐三藏身后半步的距离,小声嘀咕:“知道啦知道啦,法师放心,奴家跟紧些就是。再不敢看糖人儿馎饦了…万一真丢了,小姐还不得心疼死…嗯,主要是骂死我…” 后半句声音细若蚊呐。

  两人复又前行,穿越愈发热闹的市集。唐三藏目不斜视,步履稳定地朝着“酥香斋”的方向。

  如意则收敛了许多,规规矩矩的跟着,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忍不住滴溜溜地转,好奇地打量着冬日市井百态:

  那扛着插满冰糖葫芦草把子的老汉,红彤彤的山楂裹着晶亮的糖壳,在晨光下闪着诱人的光。

  卖炭翁佝偻着背,黝黑的脸上皱纹深刻如刀刻;几个孩童围着卖风车的小摊,清脆的笑声像冰凌敲击。

  空气里混杂着各种气味:新鲜蔬果的泥土气、热食的暖香、木炭燃烧的烟火味、甚至还有远处传来的牲畜气息。

  这一切鲜活而嘈杂,与顾府清雅静谧的氛围截然不同。

  终于,那熟悉的“酥香斋”招牌出现在眼前。铺子不大,门脸却收拾得干净利落,两扇雕花木门敞开着,门口挂着厚厚的棉帘挡风。

  刚一步入,温暖香甜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仿佛连睫毛上的霜气都要融化了。

  柜台后,一个身形如刚出笼发得极好的暄软大馒头,脸庞红润似裹了蜜糖的汤圆?的王掌柜,正笑眯眯地招呼着几个熟客。

  “哟!三藏法师!稀客稀客!快快请进,这大冷天的!” 王掌柜眼尖,一眼就认出了这位气质卓然的常客。

  又看到他身后的如意,笑容更盛,“哟,如意姑娘也来啦!可是为顾小姐买点心?小姐身子可好些了?”

  唐三藏合十回礼,温言道:“阿弥陀佛。有劳王掌柜挂心。清歌尚在调养。烦请取一份蜜渍梅脯,一份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要新出炉的,包得细致些。”

  “好嘞!法师稍候,刚出锅的栗粉糕,正热乎着呢!梅脯也是今早新开坛的!” 王掌柜手脚麻利地转身去准备。

  如意站在一旁,看着王掌柜打开蒸笼,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桂花甜香混合着栗子的温糯气息轰然涌出,白蒙蒙的热气弥漫了小半间铺子。

  那粉糕蒸得极好,金黄的桂花点缀在浅褐色的糕体上,蓬松柔软,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旁边小碟里盛着的蜜渍梅脯,颗颗饱满,裹着晶莹剔透的蜜汁,散发着酸甜诱人的果香。

  她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口水,小声对唐三藏道:“法师您看,这栗粉糕蒸得真俊,像云朵似的,桂花香也正!小姐闻着这味儿,保管能多吃两口。”

  唐三藏的目光落在那些精致的点心上,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仿佛已经看到清歌苍白的小脸因这点心而露出一丝笑意。

  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如意。那点因行程耽搁和人群嘈杂而生出的最后一丝烦闷,在这温暖的甜香和对未婚妻的牵挂中,终于彻底消散无踪,只剩下一片澄澈的温柔。

  王掌柜利落地用油纸将点包包好,外面又细心地裹了一层防风的厚棉纸,再用麻绳仔细捆扎结实,恭敬地递给唐三藏:“法师,您要的点心,都包好了!这粟粉糕趁热吃最好,梅脯也开胃!盼着顾小姐早日康复!”

  唐三藏付了钱,再次道谢,接过那带着温度的点心包,小心地捧在手里,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转身对如意道:“走吧,回客栈。” 语气比来时轻快了些许。

  走出酥香斋,重新踏入清冷的街市。唐三藏的步伐依旧沉稳,但捧着点心包的手却透着一份珍而重之。

  如意紧跟在侧,这次是真的目不斜视了,只是鼻尖还萦绕着那挥之不去的甜香。

  她看着法师挺拔的背影,再看看他手中那小心翼翼护着的点心包,心里偷偷笑了笑:这位平日里讲经说法、宝相庄严的法师,此刻倒像个捧着糖生怕化了的寻常少年郎。

  冬日清晨的寒意还在,但这点心包带来的暖意和归云居中等待的人,却让这归途也变得格外清晰而温暖。

  阳光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束缚,慷慨地洒满长街,将两人投下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霜气在光线下渐渐消融,青石板路闪着湿润的光泽。市集的喧嚣成了他们归途的背景音,而他们,正朝着那归云居稳步走去。

  归云居的朱漆大门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门楣上悬着的铜风铃被冬日的寒风吹得叮咚作响。

  唐三藏与如意踏入客栈的瞬间,暖意混着米香扑面而来,驱散了二人身上的霜气。

  大堂内,竹编的灯笼透出暖黄的光晕,照得那些桑麻质地的帷幔泛起细密的纹理。

  十几张榆木方桌错落摆放,桌角散落着几册翻卷的线装书,砚台里未干的墨迹映出晨光,竟似凝了一层薄冰?。

  跑堂的小二正蹲在炭盆边拨弄火钳,闻声抬头时,那双精明的三角眼先是被唐三藏手中的包裹吸引。

  随后搓着通红的鼻头,嗓门亮堂得惊飞了檐下麻雀:“哎哟!法师可算回来了!”

  那少年像尾活鱼滑过榆木桌凳,踮脚抻脖子,眼珠子都快黏在唐三藏右手里鼓囊囊的包裹上,“了不得!您这是把酥香斋都搬空了吧?!”

  唐三藏僧袖倏然垂落,掩住包裹侧面被顶起的硬角——那里藏着个巴掌大的紫檀盒,盒里躺着他从小戴到大的羊脂玉佩。

  这玉佩贴着他心口挂了三十二年,连络绳都磨出了毛边,这玉古怪得很,寒冬腊月能暖如炭火,三伏酷暑又凉似井水,倒像在他心窝里养了只活物。

  他屈指抵住唇,喉间滚出两声短促的轻咳:“咳...不过是一些女儿家平常爱吃的小零嘴,”

  声音似古井无波,可僧袍下摆却无风自动,露出僧鞋碾过地砖的细微转向,仿佛要截断小二探询的视线。

  他疾步走向楼梯,僧鞋踏过青砖拼成的莲花纹,左手中的点心包随着动作轻晃。

  裹了五层的油纸窸窣作响,像极了今晨薄雾中,他隔着客栈窗棂听见的顾清歌梦呓。

  当时罗帐低垂,炭盆将熄未熄的残红映在她汗湿的鬓角,那截露在锦被外的手腕,细得能看见淡青脉络随咳嗽起伏。

  此刻掌心传来的糕点温热,竟灼得他心口发紧——若那高热未退?若咳疾又犯?若她醒来看不见人...…

  木台阶发出老牛喘气般的“嘎吱”声,他回头朝楼下喊:“送三份粥上来。”

  他语速快得像赶着念经,眼睛却盯着二楼紧闭的房门。

  那门板上贴的治病黄符,边角都卷起来了,“山药薏米熬到起油皮,配剁碎的雪菜,腌萝卜要去掉老筋。”

  声音落在空荡荡的大堂里,惊得柜台后打盹的花猫竖起耳朵。

  “小二!粥里多加勺桂花蜜,我家小姐就爱这口!”?如意急吼吼补了一句,提着裙摆往楼上窜。

  好咧!法师,您先进屋暖和暖和,粥食小菜马上送到!跑堂小二像被针扎了似的跳起来。

  他麻利地把抹布往肩头一甩,露出肘关节处磨破的补丁,三两步就窜进后厨门帘。

  帘子掀动时飘出白茫茫的水汽,隐约可见灶台上并排放着三个粗陶碗,铁勺刮着锅底发出刺耳的“刺啦”声。

  二楼廊道的雕花窗棂外,雾霭已散。唐三藏立在房门前,听见屋内传来顾清歌压抑的咳嗽声。

  他手中的点心突然变得沉重——那盒蜜渍梅脯的甜香透过油纸渗出来,混着指尖上残留的松烟墨味,竟比晨钟暮鼓更令人心慌。

  门轴吱呀转动的瞬间,里头突然爆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惊得他怀里油纸包“噗”地凹下去一块。

  蜜饯的甜香混着墨汁味直冲天灵盖,比他当年在金山寺听三天三夜往生咒还闹心。

  “谁?!”门里“哐当”一声凳子响,顾清歌的嗓子劈了岔。

  她举着条凳抵在胸前,散乱的长发黏在汗津津的额角,月白中衣领口歪斜着,露出半截锁骨的形状。

  “是贫僧。”唐三藏推门时,正瞧见那姑娘光着脚丫往后缩,十个脚趾头紧张得蜷成了粉团子。

  “吓死宝宝了...”顾清歌长吐一口气,凳子腿“咣当”砸在地上。

  她瘫回床沿时,角落铜盆里搁着半碗黑黢黢的药渣,浓苦味瞬间盖过了点心香。

  包袱刚搁上桌,后头的如意突然炸了庙:“俺的苦命小姐啊——”

  这丫头“扑通”跪地干嚎,嗓门震得房梁掉灰,“奴婢可算见着活人了喂!”

  楼下顿时响起“咚咚”的跺地板声——准是账房嫌吵。

  顾清歌的白眼快翻到后脑勺。她死咬着嘴唇把“卧槽”咽回去——穿来这鬼地方才半月,万一被当成妖孽,眼前这帅和尚怕不是要当场超度她。

  心里早把如意骂成了筛子:“哪家戏精学院毕业的?哭丧嚎得十里外野狗都跟着叫!”

  唐三藏默默解开包袱,露出巴掌大的紫檀盒——这才是真正的聘礼。

  目光扫过床榻上拥被而坐的顾清歌,小姑娘瘦得中衣领口空荡荡的,脖颈间淡青的血管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前日诊脉时老大夫的叹息犹在耳边:“先天不足又逢邪风入体,如油灯将尽啊...”

  他摩挲着盒盖上蜿蜒的木纹,突然想起七岁那年隆冬。

  他因背错经文被罚跪雪地,正是这块玉在胸口源源不断散着暖意,才没冻僵在金山寺的后院。

  “法师?”顾清歌的轻唤带着咳后的沙哑。她正盯着如意端来的黑药汤皱眉,鼻尖皱起浅浅的褶,像只被强灌苦水的猫儿。

  唐三藏“咔哒”掀开盒盖的动作惊飞了思绪。羊脂玉躺在杏黄绸缎上,雕作双鱼衔莲的样式,鱼眼睛嵌着两粒芝麻大的墨玉,烛火一晃便活灵活现地游动起来。

  他托着木盒递过去时,络绳垂下的流苏扫过掌心——那截发毛的绳结处还沾着二十年前染血的指印,是他幼时护着玉佩和野狗厮打留下的。

  “贴身戴着暖身子。”话说出口才觉不妥。姑娘家颈间的肌肤怎好明言?耳根倏然烧起来,忙补了句:“此玉性温...”

  “妈呀!”顾清歌的惊呼截断话音。她指尖刚触到玉佩就猛地缩回,活像被烙铁烫了:“这玩意儿怎么在动?”

  双鱼腹部的玉料里竟有絮状游丝流转,如活水般盈盈涌动。

  她强忍着没把“成精了”三字吼出来,只暗自腹诽:穿越就够离谱了,咋还撞上玄幻剧本了?

  唐三藏却误会了她瞪圆的眼:“莫怕,此玉自会认主。”

  指腹抚过鱼身温声道:“昔年我高烧七日,它便日夜发烫为我驱寒。”

  话音未落,玉佩突然嗡鸣震颤,鱼腹中的玉絮凝成旋涡,汩汩暖流顺着顾清歌指尖漫向腕脉,冻僵的指节竟渐渐回温。

  “先喝药。”他将药碗放在床边矮柜上,青瓷碗底磕着红木托盘,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顾清歌捏着鼻子灌药,苦涩的药汁顺着唇角滑落,洇湿了月白色的衣襟。

  她正要伸手去擦,却见唐三藏慢悠悠地打开油纸包,粟子糕的甜香混着梅脯的酸涩,瞬间冲散了满屋的药味。

  “这是……”顾清歌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死死盯在油纸包上。

  那几块梅脯裹着层薄霜,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像极了顾府后厨里,她幼时偷吃却总被庶妹抢走的零嘴。

  唐三藏看着她直勾勾的眼神,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记得第一次见她时,这姑娘也是这样盯着街边卖糖人的老伯,手指在袖子里攥得发白,却始终没开口要。

  如今不过几块寻常点心,竟让她馋成这样,可见她在顾府过的日子,怕是连下人都不如。

  “慢些吃。”他拈起一块粟粉糕递过去,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掌心时,心头猛地一颤。

  这双手本该是握笔抚琴的,如今却布满了冻疮和裂口,像极了被寒风摧残的枯枝。

  顾清歌嚼着粟粉糕,甜味在舌尖化开时,记忆突然被拉回十年前。

  那日她刚满十四,继母柳氏唤她去正厅,说是要给她议亲。

  她穿着新裁的翠色襦裙,发间别着母亲留下的玉簪,满心欢喜地以为,终于能逃离这个冰冷的家。

  “清歌,这是你未来的夫婿。”柳氏指着屏风后的身影,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沈砚,镇国大将军沈屹的嫡孙,三年前奉旨出使西域,如今刚携三十六国盟书归朝。”

  她顺着柳氏的手指望去,屏风后立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

  玄色锦袍上以银线绣着盘云纹,腰间玉带悬着半枚虎符,日光透过窗格落在他肩头,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他正垂眸整理案上卷宗,手指修长如竹节翻动纸页——却在右手虎口至指节处,横亘着一道寸许长的淡色旧疤,像被利刃劈开后又勉强弥合的冰裂纹。

  “沈公子……”顾清歌下意识退后半步,袖中指尖掐进掌心。

  这名字她听过:五年前沈家卷入军粮案,满门男丁流放千里,独留这少年在长安为质。

  柳氏喉间溢出一声冷笑:“怎么?嫌他是戴罪之身?”

  她逼近一步,鎏金护甲划过顾清歌腕间冻疮,“醒醒吧!若非他祖父旧部平反冤案,陛下亲赐他重开将军府,凭你这病秧子也配得上?”

  染着蔻丹的指甲猛地戳向屏风,“看看那虎符!看看西域诸国进贡的珍宝堆满朱雀街!顾家要的是他手里兵权,是塞外商道——可不是你个药罐子!”

  “母亲,女儿……她刚开口,就被柳氏打断:“你二妹清瑶已经答应了赵家的婚事,赵家是皇商,富可敌国。你若再挑三拣四,怕是连这样的夫婿都找不着。”

  那日她回到房中,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突然明白:在继母眼中,她不过是个用来攀附权贵的工具。而她的庶妹,却能嫁给真正疼惜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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