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沧海忽转和宴启，玉珠暗藏机锋深

　　就在这时，阿朱忽然轻声道：“大哥，住手吧。”

　　天残闻言，竟立即收势后撤，毫不恋战，仿佛刚才那凌厉的攻势从未发生过。甘丹大师得以喘息，已是汗透僧袍，连诵佛号。

　　众人皆是一怔，不明白阿朱为何突然叫停。

　　阿朱却不看众人，只对慕容复道：“慕容公子，方才你说要三局两胜。不过……”她语声轻柔，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打打杀杀，终究伤了和气。我们原本争的不过是海上生意，何必非要见个生死？”

　　她顿了顿，继续道：“不如这样，我们双方各退一步。请铁帮主备上一席薄酒，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这海上的生意。若是谈得拢，岂不胜过刀兵相见？”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但转变太快，反倒让人心生疑虑。慕容复目光微凝，看向甘丹大师。老和尚虽未落败，但显然内力消耗极大，若再战下去，恐有闪失。而且对方突然提出和谈，其中必有蹊跷。

　　他心念电转，眼下己方有李逍遥助阵，实力占优，但对方态度转变突然，若断然拒绝，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不如且看他们有何图谋。

　　“门主既有此意，慕容复岂能不允？”慕容复微微一笑，“只是不知门主想要如何谈法？”

　　阿朱嫣然一笑：“海上风大，不如就借铁帮主的宝船一用？我等只带三五人过来，以示诚意。”

　　片刻之后，黑鹰帮主舱内已是另一番光景。

　　方才的刀光剑影仿佛只是一场幻梦。舱中摆开两桌酒席，主位上坐着铁战天和慕容复，下手是甘丹大师与李逍遥。对面以阿朱为首，天残默立其身后，地缺与那玄衣刀疤男子坐在下首，海沙帮司徒笑陪坐末位。

　　杯盘罗列，酒香微散。铁战天身为东主，虽极力维持着镇定，眉宇间却仍存着一丝未散的惊意。他举杯向慕容复、李逍遥及甘丹大师敬酒，声音洪亮却难掩激动：“今日若非慕容公子、李少侠及大师鼎力相助，我黑鹰帮恐已遭逢大难！此恩此情，铁某与黑鹰帮上下，永世不忘！”言罢，一饮而尽，姿态豪迈已极。

　　慕容复从容举杯还礼，目光却似不经意般扫过对座的阿朱。她已重新覆上轻纱，只露出一双含笑的明眸，正姿态优雅地小酌着杯中酒，仿佛方才那个以甘丹大师性命相胁、咄咄逼人的无极门主只是幻影。她身侧，那天残——萧峰——依旧沉默如山，巨大的身躯裹在黑袍中，没有动面前的酒杯，而是拿起酒坛，畅饮起来，完全没有刚才的狠厉，倒像是个酒鬼。地缺与那玄衣刀疤男子坐在稍后位置，两人都是默默的喝着酒。反倒是海沙帮的司徒笑，此刻面上堆满了笑容，忙不迭地与铁战天帮中的几位长老搭话，仿佛多年故交。而那叛出黑鹰帮的白无咎，不知何时被救起，被安排在海沙帮的最下手。

　　酒过三巡，舱内灯火通明，映照着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孔。方才还言笑晏晏的氛围，随着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向今日冲突的根源，渐渐凝滞起来。

　　铁战天几度欲言又止，目光扫过司徒笑那看似赔笑实则暗藏锋芒的脸，终是沉声开口，提及了那表面上的由头——三个月前，海沙帮指控黑鹰帮劫掠其三船货物、伤其十七名帮众之事。

　　然而，令慕容复、李逍遥乃至甘丹大师皆暗自讶异的是，居于主位的阿朱，听闻此事，只是纤指轻抚杯沿，唇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竟全然不接此话头。她既不追问细节，也不替海沙帮声索，仿佛那三船货物与十七条人命，于她而言不过是拂面清风，过耳即散。

　　慕容复星眸微眯，心下雪亮。铁战天虽碍于情势，未能在仓促间将两帮积怨的真正根源和盘托出，但他何等心思机敏？海上帮派厮杀，争夺航道、渔场、或是某些见不得光的暴利营生才是常态。区区三船寻常货物，何至于让海沙帮倾巢而出，甚至不惜请动无极门这等神秘势力？这表面冲突之下，必定隐藏着更深更大的利益纠葛，或是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铁战天此刻不提，或许是心存顾忌，或许是时机未到。

　　只见阿朱轻啜一口酒，眸光流转，巧笑嫣然：“海上风波，日起日落，些许摩擦误会，总是在所难免。过去之事，如同这杯中酒，饮下便罢了，何必再三回味，徒增烦恼？”她轻巧地将这血淋淋的冲突一语带过，随即话锋便转向了黑玉珠的合作事宜，语气温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慕容复冷眼旁观，心中那幅关于无极门意图的拼图，似乎又清晰了一角。这阿朱，所图绝非小可。

　　铁战天放下酒杯，沉吟片刻，终究是看向了阿朱，语气谨慎：“门主，关于那‘黑玉珠’的采捞之事……”

　　不等他说完，阿朱便轻轻放下银箸，笑声清脆：“铁帮主是爽快人，那阿朱也不绕弯子了。那片海域，既然历来是黑鹰帮的先辈们先发现、并常年经营的，我无极门自然不会抢夺人所好。”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连慕容复执杯的手都微微一顿。铁战天更是愕然，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他原本已做好了据理力争、甚至再度翻脸的准备，万没想到对方竟如此轻易松口。

　　“门主此言……当真？”铁战天难以置信。

　　“自然当真。”阿朱眼波流转，笑意更深，“非但如此，日后海沙帮的船只若再靠近那片海域百里之内，无需铁帮主动手，我无极门第一个便不答应。”她说着，瞥了一眼身旁的司徒笑。司徒笑立刻点头如捣蒜，连声道：“是极是极！全凭门主吩咐！我海沙帮绝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铁战天与几位长老面面相觑，惊喜之余，更多的是疑惑。这条件，简直优厚得不像话，仿佛不是战败求和，而是他黑鹰帮大获全胜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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