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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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九七年那会儿,赵卫国还在沈阳一家老机械厂当会计。厂子已是风雨飘摇,如同东北许多国企一样,像个耗尽了气力的老人,只差最后一根稻草。工人们私下里都在传,明年就要大规模下岗了。

  赵卫国是不大信这些的,他性子软,却认死理,总觉得国家不会不管他们。直到那扇门开始作怪。

  门是他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实木,沉得很,漆色暗红,有些地方已经斑驳脱落,露出里头灰白的木纹。卖门的是个干瘦老头,蹲在市场角落里,跟前就这一件货。价钱便宜得让人不敢信,五十块。赵卫国那时刚分到厂里的筒子楼,手头紧巴,贪了这个便宜。

  “这门……没什么说道吧?”赵卫国付钱时多问了一句。沈阳这地界,老辈子传下来的忌讳多,他虽是城里长大的,也听过些旧话。

  老头抬头瞅他一眼,眼神浑浊,像是蒙了层雾。“门就是门,”他声音沙哑,“挡风遮雨,隔开内外,能有什么说道?”

  赵卫国被说得有些讪讪的,便不再多问,雇了个三轮把门拉回家,替换了卧室那扇关不严的旧门。

  新门装上,严丝合缝,赵卫国很是满意。可没过几天,怪事就来了。

  先是夜里总能听见轻微的“吱呀”声,像是有人慢慢推开门。起初赵卫国以为是风,可仔细检查,窗都关得严实。接着有一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清清楚楚听见门轴转动的声音,睁眼看时,那门正慢慢地自己打开,开到一半,又缓缓合上。

  “谁?”赵卫国颤声问,无人应答。

  他起身开灯检查,门闩好好的。从那以后,这种事便时常发生。有时他明明记得睡前锁了门,半夜醒来却发现门虚掩着,仿佛有人刚刚出去。

  赵卫国媳妇李秀兰在街道小厂上班,胆大,不信邪,说他是自己吓自己。“准是你没关严实,风刮的。”

  直到那天下午,赵卫国进屋取东西,顺手带上门,只听“咔哒”一声,门从里面锁上了。他愣在门外,钥匙还在屋里。

  “秀兰?你在里头吗?”赵卫国拍门问道。

  没有回应。他走到楼道窗户前往自家卧室看,窗帘没拉,里面空无一人。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门内忽然传来抓挠的声音,刺啦刺啦,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木头上刮。赵卫国汗毛倒竖,壮着胆子凑到猫眼前往里看。

  猫眼那头,一只充血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赵卫国“嗷”一嗓子跌坐在地,连滚带爬地跑下楼。等李秀兰下班回来,见他还在楼下花坛边发抖,脸色惨白。

  “怎么了这是?”

  赵卫国语无伦次地说了经过。李秀兰皱眉,拉着他上楼,用备用钥匙开了门。卧室门轻易就打开了,里面什么也没有。

  “你就是太累了,”李秀兰看着他,“厂里那些事,别想太多。”

  赵卫国不死心,凑近门板仔细看,果然在齐人高的位置发现了几道细密的抓痕,不深,但清晰可见,像是用什么尖锐的东西反复刮出来的。

  “你看!这不是我瞎说吧?”

  李秀兰摸了摸那些痕迹,没说话。

  事情传开,左右邻居都知道了。对门王奶奶是老沈阳人,悄悄跟赵卫国说:“小赵啊,你这门,怕是不干净。早年间的规矩,旧门不能乱用,谁知道原先装在什么地方。”

  赵卫国这才想起那个卖门的古怪老头,后悔不已。

  最邪门的还在后头。有天深夜,赵卫国被一阵哭声惊醒,细听,竟是从门板里传出来的。那哭声压抑而绝望,像个女人,呜呜咽咽,时断时续。

  他推醒身边的李秀兰,“你听,听见没?”

  李秀兰仔细听了一阵,脸色也变了。

  两口子一夜没睡,天一亮就去找人。经人介绍,请来了城南的刘师傅。

  刘师傅七十多岁,干瘦,但精神,据说祖上就是做这行的。他进屋后没急着看门,先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卧室门前。

  他盯着门看了许久,伸手抚摸门板,闭着眼,像是感受什么。

  “这木头,”他缓缓开口,“是坟地里出来的。”

  赵卫国心里一沉。

  “不是普通的坟木,”刘师傅睁开眼,神色凝重,“是棺材板,而且是困灵棺。”

  “什么叫困灵棺?”李秀兰问。

  “横死之人,怨气不散,又无人超度,魂魄困在棺木中,不得超生。”刘师傅敲了敲门板,“这木头里,困着个可怜人。”

  据刘师傅说,这棺木应该来自乱葬岗,是几十年前的旧物。棺中人生前受了大罪,死得冤,魂魄一直困在木头里。如今做成门,每日见着活人进出,更是激起了怨气。

  “得赶紧处理,不然……”刘师傅摇摇头。

  赵卫国忙问如何处理。

  “两种法子,”刘师傅说,“一是强行驱散,但我道行不够,怕伤及自身。二是化解怨气,超度她往生。”

  他们选择了第二种。

  按照刘师傅的吩咐,赵卫国去买了香烛纸钱,又备了一碗生米饭。当晚子时,刘师傅在门前设了简单的法坛,点燃香烛,开始念诵往生咒。

  赵卫国和李秀兰跪在后面,按照吩咐,不停地烧纸钱。

  起初一切平静,随着刘师傅念咒声越来越急,门内突然传来剧烈的抓挠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响亮、急促。

  刘师傅不为所动,继续念咒。

  忽然,门板开始震动,像是有人从里面拼命撞击。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剧烈地摇晃着,发出“砰砰”的响声。

  “继续烧!”刘师傅喝道,“她在抗拒!”

  赵卫国手忙脚乱地往火盆里添纸钱,火光映得他满脸是汗。

  门板的震动越来越厉害,突然,一阵凄厉的哭声从门内传出,不似人声,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刘师傅抓起一把米,撒向门板:“尘归尘,土归土,何必留恋这阳世苦楚!”

  哭声更响了,门板上的抓痕竟然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

  李秀兰吓得尖叫一声。

  就在这时,赵卫国不知哪来的勇气,抬起头对着门说:“我们不知道你受了什么苦,但我们是好人家,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一定多烧纸钱,让你在下面好过些。”

  说来也怪,他这话说完,门板的震动渐渐平息了,哭声也小了下去。

  刘师傅趁机加快念咒,最后大喝一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一切突然安静下来。

  刘师傅长舒一口气,擦擦额头的汗:“好了,她走了。”

  赵卫国和李秀兰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就这么结束了。

  “真的……走了吗?”赵卫国问。

  刘师傅点头:“怨气已消,往生去了。但这门不能再留,明天一早,找个僻静处烧了,灰烬埋入土中。”

  临走前,刘师傅又嘱咐:“烧门的时候,准备些女子衣物一同烧化,算是送她一程。”

  赵卫国连连答应。

  那一夜,果然平安无事。

  第二天是周末,赵卫国找来几个胆大的工友,帮忙把门拆下,运到郊外一处荒地里。按照刘师傅的吩咐,他特意买了几件女人衣服,和门一起烧了。

  火光冲天,木门在火焰中噼啪作响,赵卫国仿佛又听到了那哭声,这次却不再凄厉,反而像是解脱后的呜咽。

  回家的路上,工友老陈说:“卫国,你听说没?厂里名单下来了。”

  赵卫国心里一紧:“什么名单?”

  “下岗名单啊,”老陈叹气,“咱俩都在上头。”

  如同晴天霹雳,赵卫国愣在当场。

  回家后,他独自在阳台上坐了很久。李秀兰知道他心情不好,没打扰他。

  傍晚时分,赵卫国突然想起一件事。刘师傅说过,那棺木中的女子,是几十年前冤死的。他想起自己奶奶曾经提过,文革时期,有个远房表姨因为成分问题,受尽折磨后上吊自杀了,家里不敢大办,草草用薄棺埋在了乱葬岗。

  难道这么巧?

  他不知道的是,生活中有些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就像时代的洪流,一旦开启,便不由分说地卷着所有人向前,无论愿不愿意。

  一个月后,赵卫国正式下岗。同一天,李秀兰查出怀孕。

  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赵卫国想起烧门那天,火光中飘起的灰烬,像是某种告别,又像是某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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