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上）

　　林瑶的笑声在林间回荡，尖锐，刺耳，混杂着骨头被踩碎的闷响。

　　她像一个终于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用脚跟碾磨着水木的骨头，用脚尖踢踹着他的脸颊。

　　每一脚下去，都能带给她一阵战栗的快感。

　　她要让他记住，是谁，将他从云端踩进了泥里。

　　不远处的董婉儿，双手抱胸，静静地看着。

　　她对这种低级的折磨游戏并无兴趣，就像巨龙不会在意一只蝼蚁的垂死挣扎。

　　只是，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从她心底浮现。

　　牧子玉。

　　那个被誉为“第一君子”的男人，在临死前，竟是将后事交代给了眼前这个废物。

　　为什么？

　　以牧子玉的身份，他有无数更可靠、更强大的人选。

　　偏偏是这个人。

　　难道，这个人身上，有什么她没有看出的特异之处？

　　董婉儿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变了变。

　　原本的漠然里，渗入了一丝审视与探究。

　　夜长，梦多。

　　一个能让牧子玉临终托付的人，留着，总归是个变数。

　　她心中那根名为“耐心”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够了。”

　　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林瑶癫狂的笑声。

　　林瑶的动作一僵，抬起的脚悬在半空，她有些茫然地回头。

　　“杀了他。”

　　董婉儿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可是，董小姐……”

　　林瑶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与贪婪，她还没折磨够，她还没把这个男人带给她的恐惧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嗯？”

　　董婉儿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淡淡的音节。

　　林瑶浑身一颤，那股刚刚升起的滔天快感瞬间被冰冷的恐惧浇灭。

　　她立刻低下头，声音因为畏惧而重新变得恭顺。

　　“是！董小姐！”

　　她不敢再有任何迟疑。

　　既然不能再折磨，那就用最极致的痛苦，送他上路！

　　林瑶转过身，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扭曲的、怨毒的狂热。她举起脚，用尽全身的力气，对准了水木的心脏位置，狠狠地踏了下去！

　　这一脚，要将他的心脏，连同他的胸骨，一起踩成肉泥！

　　然而，就在她的脚底即将触及水木胸膛的那一刹那。

　　变故，陡生！

　　一直如同死狗般瘫在地上的水木，那双被鲜血和泥土糊住的眼睛，骤然爆开一团骇人的精光！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身体内部仿佛有一座沉寂了万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喷发！

　　一股凝练到极致的力量，从他丹田深处那最后一丝未曾断绝的经脉中，逆流而上！

　　“轰！”

　　不是对准林瑶的脚，而是她的胸腹！

　　水木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后发而先至，结结实实地印在了林瑶的小腹上。

　　“噗——！”

　　林瑶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错愕与痛苦。

　　她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腹部炸开，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力一扭！

　　她的身体弓成了一只煮熟的虾米，口中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混杂着内脏碎块的血浆。

　　整个人，被这一掌直接轰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又软软地滑落在地，再无声息。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从水木暴起到林瑶被击飞，不过是一个呼吸的时间。

　　水木一掌击出，根本不看结果。

　　他借助掌力反震，整个身体弹射而起，双腿在剧痛中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头也不回地向着密林深处狂奔而去！

　　他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经脉断了八成，骨骼碎了大半，每跑一步，都像是有一万根钢针在同时攒刺着他的血肉与灵魂。

　　但他的眼神，却清明得可怕。

　　董婉儿脸上的冰冷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碎裂。

　　她愣住了。

　　仅仅是一瞬。

　　随即，一股滔天的怒火从她眼底喷涌而出！

　　被耍了！

　　她竟然被一只她眼中的蝼蚁，当着面，给耍了！

　　那不是虚弱，那是伪装！

　　那一掌，根本不是什么灵力，而是将生命潜力与肉身气血压缩到极致的、同归于尽的一击！

　　他一直在等！

　　等一个最松懈，最致命的机会！

　　“追！”

　　董婉儿的声音，阴沉得仿佛能凝结出冰渣。

　　她身影一晃，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水木消失的方向追去，速度快得在空气中拉出了一道长长的残影。

　　狂风在耳边呼啸。

　　身后的恐怖气息如影随形，越来越近。

　　水木的肺部如同破裂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的意识在清晰与模糊之间剧烈摇摆。

　　也正是在这生与死的边缘，在这极致的痛苦与压迫之下，他终于想通了一切。

　　牧子玉！

　　他为什么要把后事托付给自己？

　　因为牧子玉知道！

　　他知道，当他为了妻子耗尽最后一丝力量之后，那个他深爱的女人，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吞噬，榨干他最后的价值！

　　她会恩将仇报！

　　可他，依然那么做了。

　　没有怨恨，没有挣扎，坦然赴死。

　　这就是……第一君子牧子玉！

　　一个为了守护心中之道，可以牺牲一切的……傻子！

　　可笑！

　　可悲！

　　水木的心中，却燃不起一丝一毫的敬意。

　　凭什么！

　　凭什么我明明知道你利用我，我还义务反顾！

　　你牧子玉伟大，我不！

　　我无法忍受！

　　也绝不接受！

　　一股不甘的怒火，从水木的灵魂深处熊熊燃起，竟是压过了那足以撕裂身体的剧痛，让他奔逃的速度，又快了一分！

　　前方的林木豁然开朗。

　　脚下，是万丈深渊。

　　无路可走了。

　　身后的破空声已经近在咫尺，董婉儿那冰冷的杀意，已经如芒在背。

　　水木停在悬崖边缘，回头看了一眼。

　　他没有看追来的董婉儿，而是看向了那片他刚刚逃离的昏暗森林。

　　仿佛在与那个叫牧子玉的君子，做最后的告别。

　　然后，他纵身一跃。

　　毫不犹豫地，跳下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身体在急速下坠。

　　风声在耳边撕裂。

　　死亡的阴影，从下方笼罩而来。

　　可就在这一刻，一股奇异的气息，从深渊的某个未知角落，飘然而上，轻轻触碰到了他即将寂灭的感知。

　　那不是源果的气息。

　　那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磅礴，更加贴近生命本源的存在。

　　那不是源果。

　　而是……源心的气息。

　　本心之源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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