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要喝汤的快来

　　电台的沉默，将他们变成了深陷黑暗的囚徒

　　——聋哑、目盲！支援？坐标？指挥残兵？统统成了奢望！

　　山下正雄阴鸷的目光扫过头顶那道不算陡峭的土坡边缘。

　　爬上去？地势开阔，或许……电台就能挣脱这无形的牢笼。

　　但这念头刚冒起，就被一股冰冷的恐惧狠狠掐灭！

　　炮击！

　　那如同附骨之蛆的精准炮击！

　　那撕裂空气、将大地化为炼狱的恐怖射速！

　　历历在目，深入骨髓！这绝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暗处，必然有八路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这片死亡洼地！

　　此刻爬上去，竖起那根招摇的天线杆？

　　无异于在死神的眼皮底下挥舞挑衅的白旗！

　　清晰地宣告：

　　“来！瞄准这里！开炮！”

　　山下毫不怀疑——只要坡顶出现人影超过几秒，下一发撕裂苍穹的死亡尖啸就会如约而至！

　　为了一个渺茫的电波，葬送旅团部最后的大脑？

　　那才真是死不瞑目的“冤死鬼”！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桥对面山路上的景象——那些曾代表力量与威势的山炮、步兵炮、弹药车，如今只是一堆堆扭曲燃烧的废铁，升腾着象征毁灭的黑烟。

　　心在滴血，但职业军人的冷酷瞬间冻结了痛楚。

　　现实，冰冷如刀：

　　他手中，只剩下残存的步兵和冰冷的轻武器。

　　目标，不再是胜利的桂冠，而是如何从这绝地，撕开一条血淋淋的生路！

　　“旅团长阁下，悬崖那边……”

　　一个作战参谋压低的声音，如同鬼魅的低语，指向峭壁方向。

　　那里，爆炸的火光撕裂黑暗，硝烟翻滚升腾，隐约的枪声和呐喊被风送来。

　　攀爬突击队，正在地狱中挣扎。

　　山下收回目光，脸上如同戴上了石雕面具，没有一丝波澜。

　　攀爬队？

　　本就是绝望中的棋子，是吸引火力的诱饵！

　　此刻，他们的价值，仅在于用生命和鲜血，为旅团本部的转移，换取那点可怜的喘息时间。

　　“攀爬队……”

　　山下的声音沙哑、冰冷，如同寒风吹过枯骨，

　　“…由他们去吧。”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他们的牺牲，将为旅团赢得生存的荣誉。”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身边仅存的几位参谋，那眼神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生欲：

　　“听着！当务之急：通讯！态势！”

　　命令，如同冰冷的铁锤砸下：

　　“电台分队！立刻后撤！不惜代价，寻找安全死角，恢复与太原的联系！电台兵，是旅团的眼睛！必须保住！”

　　“侦察！派出最精干的斥候！带上信号枪！避开大路！像影子一样，贴着山脊，潜入低洼！目标：一、后方是否有伏兵？二、东、西两侧，是否有避开悬崖火网的绕行路径？有发现，立刻信号弹示警！记住，分散！潜行！”

　　“收拢残部！各级军官，以小队为单位，分散后撤！清点人数、武器、弹药！伤员……”

　　山下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冰冷得如同判决，

　　“……集中安置于弹坑、背坡处，留下医护兵。”

　　“伤员”二字出口，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参谋们默默记录，疲惫的脸上因这残酷却清晰的命令，勉强凝聚起一丝力量。

　　旅团长还在战斗，哪怕只剩下本能。

　　山下布置完毕，仿佛耗尽了力气，重重靠回冰冷的岩石。

　　他闭上眼，强迫混乱的大脑冷却。

　　对方的炮……为何停了？

　　炮弹耗尽？

　　转移阵地？

　　还是……在耐心地编织着更致命的陷阱？

　　他不敢赌！

　　绝不能赌！

　　必须做最坏的预判——那门炮，那门如同毒蛇般冰冷的炮，仍在阴影中死死盯着他们！

　　等待着下一个猎物！

　　远处悬崖的喧嚣，枪炮轰鸣，硝烟弥漫。

　　在山下耳中，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那是一场与他无关的地狱演出。

　　此刻，他全部的意志，都凝聚在一点：

　　如何让旅团部这颗濒死的“大脑”，拖着残破的“躯体”，从这绝命的罗网中挣扎出去！

　　代价？

　　早已被抛诸脑后。

　　只要能活着离开，任何代价，他都将毫不犹豫地支付！

　　眼中那点冷酷的求生火焰，燃烧得异常炽烈。

　　……

　　十五公里外，密林深处。独立纵队临时指挥部。

　　时间，在这里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

　　李云龙像一头被无形锁链拴住的暴怒雄狮，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和几棵沉默的古松间焦躁地来回冲撞。

　　浓密的树冠，贪婪地吞噬了所有的天光，也隔绝了远方战场的一切声响。

　　没有炮火的轰鸣，没有枪弹的尖啸，只有林中鸟雀偶尔的啁啾和风过林梢的沙沙低语。

　　这死一般的寂静，如同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紧绷的神经，几乎将他逼疯！

　　战前约定如铁律：主力，绝不能过早暴露！

　　一旦被山下残存的耳目，或是天上那该死的铁鸟发现，惊跑了山下这条千载难逢的大鱼……他李云龙万死难辞其咎！

　　可这等待……这他娘的蚀骨钻心的等待！

　　比提着脑袋冲锋陷阵，还要煎熬百倍！千倍！

　　装备大队……伏击成了吗？

　　炮位…暴露了没有？

　　顶得住吗？

　　顶得住吗？！

　　鬼子……到底啃掉了几块骨头？

　　无数个念头，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脑子里翻滚、咆哮，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他娘的！急死老子了！！！”

　　李云龙猛地刹住脚步，压抑到极致的怒火瞬间爆发！他怒吼一声，铁拳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向身旁粗糙的树干！

　　“砰！”

　　一声闷响！碗口粗的松树剧烈震颤，枯黄的松针如雨般簌簌落下。

　　周围的参谋和警卫员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丝火星引爆了纵队司令这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滋啦……滋啦……山鹰呼叫鹰巢！”

　　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混合着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的人声，骤然从那台缴获的、造型怪异的鬼子新式电台的扬声器里炸了出来！

　　如同平地惊雷！

　　整个指挥部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那台正发出声音的机器上！

　　李云龙更是如同离弦之箭，一个猛子就扑到了电台旁，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是江岳的声音！

　　电流的干扰扭曲了音色，但那特有的、冰水般的冷静腔调，李云龙就算化成灰也认得！

　　“山鹰呼叫鹰巢！”

　　江岳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冰冷的平静，但这平静，却在这死寂的密林深处，掀起了惊涛骇浪！

　　“什么情况？”

　　李云龙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电流噪音后，扬声器里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预设点炖肉，骨头已经全部敲碎，还有肉汤，要喝汤的快点来，晚了汤就流了。”

　　“骨头敲碎……肉汤……流了……”

　　李云龙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狂喜与嗜血的冲动瞬间冲上头顶！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穿透浓密的树冠，仿佛要刺破这遮蔽天日的密林，直抵那硝烟弥漫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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