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复制

　　“验证1号”——

　　这架浴火重生的“木鸟”，再次被推到了起飞线。

　　油箱贪婪地灌满了宝贵的油料。

　　段鹏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大地的力量吸入肺腑，再次钻进了那个熟悉的、散发着机油与汗水混合气味的“木匣子”。

　　这一次，他脸上的青涩莽撞已被磨去棱角，取而代之的是岩石般的凝重和眼底深处燃烧的炽热期待。

　　指尖触及那已被驯服、反馈顺滑的操纵杆，身下这具经历过“钢铁手术”的躯体，传来一种奇异的、微弱的生命脉动。

　　“准备——！”

　　江岳的声音依旧沉稳如磐石，但那目光中的灼热期盼，几乎要穿透驾驶舱的薄壁。

　　“开始——！！”

　　刹车木楔被一脚踢开！

　　轰——！！！

　　改进后的发动机瞬间爆发出撕裂空气的咆哮！

　　不再是嘶哑的挣扎，而是更饱满、更连贯、更凶悍的怒吼！

　　螺旋桨卷起的狂暴气流，几乎要将跑道旁的野草连根拔起！

　　飞机，如离弦之箭般冲刺！

　　段鹏的脊椎瞬间被一股力量死死按在座椅上——

　　动力！

　　不再是那种令人心焦的“咳嗽式蠕动”，而是持续、汹涌、野蛮的推背感！

　　跑道的颠簸仿佛被无形的手抚平了大半。

　　速度！

　　速度在令人心潮澎湃的稳定感中疯狂堆积！

　　就是现在！

　　段鹏手腕沉稳发力，果断而精准地向后带杆！

　　机头响应！

　　不再是第一次那种沉重迟滞、仿佛背负千斤的挣扎，而是一种近乎轻盈的、带着自信的昂首！

　　爬升！

　　高度计指针，贪婪地吞噬着刻度！

　　轻松跃过上次那可怜的两三十米，稳健地、无可阻挡地刺向五十米、八十米……更高！

　　发动机的怒吼声，如同巨兽平稳的呼吸，充满了力量！

　　段鹏的心脏在胸腔内擂鼓，但已非恐惧的战栗，而是驾驭雄鹰的澎湃热血！

　　他屏住呼吸，凝聚起十二万分的专注，极其轻微地向右压杆，脚尖如羽毛般轻点右舵。

　　转向！

　　机翼——

　　那巨大的木与布之翼——

　　平稳而优雅地倾斜了！

　　飞机，流畅地向右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

　　致命的摇晃？失控的下坠？全部消失无踪！

　　机身传递来的，是高速气流掠过蒙皮那轻微的、令人心安的颤抖与嗡鸣，而非结构濒临崩溃的死亡哀嚎！

　　操纵杆的反馈，清晰、直接、如臂使指！

　　他第一次真切地“触摸”到了风的形态，感受到了苍穹的意志！

　　“成了！他娘的……真成了！！！”

　　段鹏在震耳欲聋的风暴中心，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狂喜的嘶吼！

　　巨大的成就感和驾驭感将他彻底淹没！

　　他谨慎地尝试着小幅爬升、下降、平缓转弯…… 每一次微妙的指令，都得到了飞机近乎默契的回应！

　　这不再是狼狈的“离地”，而是真正意义上的——

　　飞翔！

　　俯瞰！

　　大地在脚下急剧收缩！

　　山峦、村庄、那条承载了无数次失败与希望的跑道……跑道旁，江岳、张文书、小眼的身影清晰。

　　他看见了——

　　张文书紧攥着那个卷边的小本子，头颅高昂如雕塑，眼神锐利如鹰隼，捕捉着空中的每一个细节！

　　小眼眼中喷射出的、毫不掩饰的、几乎要灼烧空气的羡慕与渴望！

　　油量表，那无情的红色指针，再次滑向警戒深渊！

　　段鹏瞬间收拢心神，如猎豹锁定目标。

　　收油门……带杆……保持那微妙的飘飞姿态…… 这一次，下滑轨迹稳如磐石！

　　砰！哧——！

　　轮子亲吻大地！

　　虽有弹跳，却远非第一次那近乎毁灭性的狂颠！

　　机身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便在段鹏沉稳有力的掌控下，驯服地在跑道上滑行、减速……最终稳稳停住！

　　唯有那微微下沉的机头，无声地诉说着起落架缓冲的顽疾依旧。

　　段鹏摘下那简陋的飞行帽，脸上绽放的笑容，如同撕裂阴云的烈日——

　　那是征服者无可抑制的荣光！

　　张文书第一个化作残影！

　　目标不是段鹏，而是直扑那尚有余温的机身！

　　手指如啄木鸟般急切地敲击蒙皮，耳朵紧贴冰冷的金属，检查每一处加固点，拨弄每一根操纵拉线。

　　“感觉如何？”

　　江岳的声音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笑意。

　　“大队长！太好了！”

　　段鹏兴奋得几乎要蹦起来，

　　“刚才那要是驴车，这次就是鬼子的轿车。”

　　他朝着那几乎要钻进引擎盖的背影吼道，

　　“你这双手！神了！！”

　　张文书终于从机身下抬起头，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近乎腼腆的笑意。

　　他拍了拍沾染油污的冰冷机身：

　　“差得远！发动机的油针还能再榨点力气，转向比例得像绣花一样细调，这破起落架……”

　　他顿了顿，目光第一次坦然地、带着纯粹认可与战友的信任，投向段鹏：

　　“不过……你小子，飞得真不赖！”

　　小眼再也按捺不住，蹭到段鹏身边，目光在段鹏汗津津的脸和那敞开的驾驶舱之间来回跳跃，声音里酸得能拧出汁，又烫得像烧红的炭：

　　“段鹏……下次……下次……该……轮到我了吧？！”

　　段鹏嘿嘿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豪迈和分享喜悦的慷慨，重重一掌拍在小眼肩头：

　　“行！这玩意儿……他娘的带劲透了！你也得尝尝！不过……”

　　他朝张文书努努嘴，

　　“得等文书把这‘铁疙瘩娃儿’，再捶打得结实些！”

　　江岳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三人——

　　成功的飞行员，痴狂的工程师，渴望的继任者。

　　他轻轻颔首，那点头的分量，却重逾千钧。

　　“文书，”

　　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钢铁意志，

　　“根据这架飞机的经验……二十天，复制十架。有问题没有？”

　　张文书正埋头检查一个螺栓，闻言动作猛地一滞。

　　他直起身，脸上那点刚浮现的笑意瞬间冻结，眉头再次锁紧，目光扫过眼前这架凝聚了无数心血的“验证1号”，又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十架尚在图纸和木材堆里的“未来”……

　　“……我尽量吧！”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卷曲的页角。

　　“不是尽量，”

　　江岳上前一步，声音斩钉截铁，目光如炬，直刺张文书的眼底，

　　“是一定！缺什么，告诉我，天塌下来，我也给你顶住！”

　　空气瞬间凝固。

　　成功的狂喜尚未散去，一道更艰巨、更冷酷的军令状已然砸下！

　　二十天……十架……这刚刚被汗水、油脂和智慧勉强驯服的钢铁飞鸟，其脆弱而复杂的秘密，真能在如此短暂得令人窒息的时间里，被完美复刻十次吗？

　　张文书那紧锁的眉头下，又压着多少未及言说、深不可测的技术问题？

　　段鹏和小眼眼中刚刚点燃的炽热火焰，能否照亮这即将展开的、更庞大也更危险的未知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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