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家族的重量

　　苏七那句“我该怎么做？”问出口的瞬间，房间里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她不再是那个蜷缩在韩执渊怀中寻求庇护的脆弱女子，虽然脸色依旧苍白，身体单薄，但挺直的脊梁和眼中重新燃起的、混合着恐惧与决然的光芒，让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气场。

　　韩执渊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她，想从她眼中找到一丝退缩，一丝他可以借此将她重新拉回羽翼之下的犹豫。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种认清了现实、并决定迎难而上的清醒。这种清醒，让他心疼，也让他无法再强行阻止。

　　苏明远看着女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心疼，有骄傲，更有一种沉重的责任。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古老羊皮卷完全摊开在旁边的桌面上，指着上面更多晦涩难懂的符号和图示。

　　“记载很模糊，先祖似乎也未能完全参透。”苏明远的指尖划过那些暗红色的笔迹，“‘持玉者，心念为引，可窥环之裂隙，亦可……弥合微瑕’。但如何‘窥视’，如何‘弥合’，没有具体方法。只强调‘心念纯粹，意志如钢，需与玉魄共鸣至深’。”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苏七、韩执渊和楚婉：“这意味着，没有现成的路可走。需要七七你自己去感知，去尝试，去找到与守心玉深度共鸣的方法，并以此去接触、理解那个破碎的‘环’。这个过程……极度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被那个‘祂’的意识彻底吞噬，或者……心智被‘环’本身的庞大信息流冲垮。”

　　楚婉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女儿的手，声音带着哭腔：“七七，太危险了！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好不好？一定有别的办法的！”

　　苏七反握住母亲冰凉的手，用力摇了摇头，声音虽然轻，却异常坚定：“妈，没有时间了。你也听到那些警报了。如果‘环’彻底崩坏，‘惩罚’降临，我们谁都逃不掉。现在，至少……我可能有一线机会做点什么。”

　　她看向韩执渊，眼神中带着恳求，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执渊，这一次，你不能拦我。”

　　韩执渊与她对视着，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理智告诉他，苏明远和苏七是对的，这是目前唯一的、渺茫的希望。但情感上，他无法接受让她再次踏入那片未知而恐怖的意识领域，去承担如此巨大的风险。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好，我不拦你。”

　　他走上前，不是拥抱，而是双手用力按在苏七的肩膀上，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我有一个条件——无论你要做什么，怎么做，我必须在你身边。不是在外面等着，是和你一起，进入那个意识层面。要沉沦，我陪你一起沉沦。”

　　这不是商量，是宣告。

　　苏七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深入骨髓的爱恋，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

　　“不行！”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太危险了！你不能……”

　　“要么一起，要么谁都别去。”韩执渊打断她，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你自己选。”

　　苏七看着他，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她知道，他说到做到。她可以为了责任去冒险，但他绝不会允许她独自承担。这份沉重到近乎霸道的情意，让她心痛，却也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力量。

　　“……好。”她哽咽着，最终点头，“一起。”

　　苏明远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沉声道：“既然决定了，那就事不宜迟。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不受打扰的环境。祖宅最深处的‘静心堂’是最合适的地方。另外……”

　　他顿了顿，看向韩执渊：“执渊，你并非持玉者，强行进入那种层面的意识连接，风险比七七更大。你需要一个‘锚点’，一个在现实世界能将你的意识拉回来的绝对坐标。”

　　韩执渊立刻明白了：“需要有人在外守护。”

　　“不止是守护。”苏明远目光深邃，“需要至亲之人，以血脉和精神为引，构筑一个稳固的‘回归信标’。我和婉儿，会守在静心堂外，为你们护法。”

　　这一刻，苏家所有的成员，无论身处何方，都被无形的责任和命运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决定已下，行动立刻展开。

　　苏明远亲自去准备静心堂，那里是祖宅最核心也最神秘的区域，据说墙壁和地面都铭刻着古老的安神符文。楚婉则去调配更强效的安魂香和一些据说是祖传的、用于稳固心神的药浴材料。

　　韩执渊则利用这短暂的时间，通过加密通讯向埃里克下达了最终指令：在他和苏七进行意识尝试期间，由埃里克和莉娜全权负责“守护者之盾”的运转，监控全球异常，并拥有在遭遇不可抗力危机时的最高决断权。这几乎是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责任，暂时托付了出去。

　　就在韩执渊结束通讯，准备去找苏七时，他随身携带的另一部、主要用于家族内部联系的通讯器响了起来。是苏煜和苏瑜的联合通讯请求。

　　韩执渊按下接通键，苏煜和苏瑜的全息投影立刻出现在房间里。两人的表情都异常严肃，显然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知晓了部分情况。

　　“四哥！七七怎么样了？到底什么情况？那个‘环’和‘种子’是怎么回事？”苏煜语速飞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急。

　　苏瑜则显得冷静一些，但那双总是带着慵懒笑意的眼睛里，此刻也满是凝重：“我们这边也监测到了全球范围的异常能量波动，模式很诡异。需要家里怎么做？”

　　韩执渊看着这两位“舅兄”，心中微暖。他没有隐瞒，将苏七苏醒后带来的信息、守心玉的秘密以及他们即将进行的危险尝试，简明扼要地告知了他们。

　　听完韩执渊的叙述，苏煜和苏瑜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脸上写满了震惊。

　　“所以……我们面对的，可能是一个……宇宙级别的系统bug？而七七成了那个可能打补丁的‘管理员’？”苏煜试图用他习惯的术语理解这超乎想象的事情，但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苏瑜则深吸一口气，看向韩执渊：“你们有几成把握？”

　　“不知道。”韩执渊回答得异常坦诚，“可能一成都没有，甚至……可能回不来。”

　　通讯频道里再次陷入沉默。

　　过了几秒，苏瑜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决绝：“我知道了。我和阿煜会动用我们手上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在欧洲和亚洲范围内，尽可能干扰和拖延那些异常能量的爆发和扩散，为你们争取时间。家里，就交给你们了。”

　　苏煜也重重说道：“对！四哥，保护好七七！也保护好你自己！等你们回来！”

　　没有过多的煽情，但这份来自家族成员无条件的支持和托付，却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他们或许不在身边，但他们的力量和精神，将与祖宅内的苏明远、楚婉一起，共同构成韩执渊和苏七背后最坚实的后盾。

　　结束通讯，韩执渊走出房间，看到苏七已经换上了一身素净的白色棉麻长袍，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那枚守心玉安静地贴在她的锁骨之间。楚婉正细心地为她整理着衣襟，眼圈依旧是红的，但动作却很稳。

　　看到韩执渊，苏七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极其浅淡、却异常坚定的笑容。

　　“准备好了吗？”她轻声问。

　　韩执渊走到她面前，伸出手，不是牵手，而是轻轻捧住她的脸，拇指拂过她微红的眼角，然后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庄重而温柔的吻。

　　“准备好了。”他低声回应。

　　一切言语都已多余。

　　在苏明远和楚婉的陪同下，两人走进了祖宅最深处的静心堂。

　　厚重的石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堂内没有电灯，只有四壁和地面上那些古老符文在特制的油灯照耀下，散发着微弱而神秘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安魂香和草药的气息，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房间中央，只有一个简单的蒲团。

　　韩执渊和苏七相视一眼，并肩在蒲团上坐下，双手紧握，十指相扣。

　　苏明远和楚婉则盘膝坐在石门内侧，闭上眼睛，双手结成一个古老的手印，开始低声诵念起安神固魂的咒文。他们的声音低沉而富有韵律，与墙壁上的符文微光隐隐呼应，仿佛构筑起了一个无形的、守护的力场。

　　苏七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排除杂念，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胸前的守心玉上，尝试着去感受那种玄而又玄的“共鸣”。

　　韩执渊同样闭着眼，但他更多的精力放在感受苏七的状态上，他的意识如同最忠诚的护卫，紧密地环绕着她，准备随时应对任何不测。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起初，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咒文的吟诵声和彼此交握的手心传来的温度。

　　但渐渐地，苏七感觉到，胸前的守心玉开始散发出一种温热的、如同活物般的搏动，与她的心跳慢慢趋于同步。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她的意识正在被拉长，变得轻盈，即将脱离身体的束缚……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触及某个无形壁垒的刹那——

　　静心堂外，原本晴朗的阿尔卑斯山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不是乌云蔽日，而是一种诡异的、仿佛连光线都被吞噬的深沉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液，迅速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山谷！

　　与此同时，静心堂内，那枚紧贴着苏七皮肤的守心玉，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暗红色强光！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毁灭欲望的意识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沿着那刚刚建立的共鸣连接，朝着苏七和韩执渊的意识，咆哮着奔涌而至！

　　苏明远和楚婉的诵念声戛然而止，两人猛地睁开眼睛，脸上血色尽失！

　　“不好！祂主动找上门了！”苏明远失声惊呼。

　　而静心堂内，紧握着苏七手的韩执渊，只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能碾碎灵魂的恐怖力量迎面撞来！他闷哼一声，几乎瞬间就要失去意识！

　　在彻底被黑暗吞噬的前一秒，他用尽最后力气，将苏七死死护在自己的意识之后，然后听到了苏七在他意识深处发出的、一声充满了极致震惊和某种……了悟的呼喊：

　　“祂不是‘种子’……祂是……‘环’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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