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莺与迷雾

　　苏黎世老城区，一座看似普通的百年建筑顶层公寓内，厚重的防弹窗帘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也滤去了湖畔城市傍晚的喧嚣。这里是“莱茵卫士”提供的安全屋之一，内部却已然按照“瓦尔基里”的标准进行了二次加固和电子屏蔽。

　　韩执渊站在客厅巨大的单向玻璃幕墙前，凝视着下方蜿蜒的利马特河与对岸灯火通明的班霍夫大街。金融峰会的筹备工作让这座古老的城市弥漫着一种紧绷的繁荣，空气中仿佛都漂浮着资本与权力的无声交锋。他刚刚结束与埃里克的加密通讯，“莱茵卫士”提供的几个外围据点信息已经核实，一次小规模的、旨在获取硬件样本的联合突袭行动正在策划中。

　　苏七坐在客厅中央的环形工作台前，面前并排摆放着三台高性能电脑和数台专业设备。屏幕上滚动着从冰岛传回的、经过初步清洗的“瓦尔哈拉系统”数据流，以及苏瑾远程发来的、基于她神经特征开发的干扰器原型设计图。她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偶尔停下来，在电子笔记本上记录着观察到的异常代码模式，神情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浓缩在了这些跳动的字符里。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风扇声和键盘敲击的轻响。一种奇异的、介于战时紧张与临时家庭般宁静的氛围弥漫在空气中。

　　韩执渊转过身，目光落在苏七身上。她穿着一件柔软的米白色高领羊绒衫，勾勒出纤细的肩线，侧脸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白皙，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出她正遇到某个技术难题。这几天，她几乎是废寝忘食地扑在数据分析和干扰器的优化上，眼底有着淡淡的青色阴影。

　　他无声地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动作熟练地磨豆、冲泡，很快，一杯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黑咖啡被放在苏七的手边，旁边还有一小碟她偏爱的杏仁酥饼。

　　苏七被打断思路，抬起头，对上韩执渊深邃的眼眸。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咖啡和点心。

　　“谢谢。”她轻声道，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恰到好处的温度和醇厚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她拿起一块杏仁酥饼，小口吃着，目光却还黏在屏幕上的一段循环代码上。“这段加密协议很奇怪，不像常规的神经信号编码，倒像是……某种身份验证的后门。”

　　韩执渊倚在岛台边，没有打扰她工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因为思考而无意识轻咬下唇的模样，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灵巧跳跃，看着她沉浸在属于她的领域时，那种散发着智慧光芒的、无可替代的魅力。这种时刻，她不再是需要他时刻警惕、保护的“密钥”，而是一个强大、迷人、与他并肩作战的伙伴。

　　内心的某种冲动，如同暗流涌动。他想起在电梯里，她脸颊泛红、微微无措的样子。那短暂的一瞥，比任何明确的邀请都更令人心旌摇曳。

　　苏七似乎察觉到他过于专注的视线，再次抬起头，带着一丝询问看向他。

　　韩执渊走了过来，没有看屏幕，而是俯身，双手撑在她座椅两侧的扶手上，将她圈在了自己和电脑之间。他的靠近带着一股压迫性的温热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咖啡香和他身上固有的、冷冽又沉稳的味道。

　　“休息一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目光落在她因为熬夜而略显疲惫的眼睛上，“数据分析不完，但你的精力是有限的。”

　　苏七被他圈在狭小的空间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辐射出的热量。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数据板上连接的生物传感器想必又记录下了一次异常的峰值。她试图维持镇定：“这个节点很关键，可能关系到干扰器的最终效能……”

　　“效能的基础是操作者的清醒头脑。”韩执渊打断她，他的脸离得很近，近到她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以及他眼底那抹不容错辨的、混合着关切与某种更深沉欲望的幽光。“或者，你需要我采取更直接的方式让你休息？”

　　他的话语带着一丝危险的暧昧，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苏七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她当然明白他所谓的“更直接的方式”可能意味着什么。这几日并肩作战积累的默契与信任，在此时仿佛化作了某种催化剂，让空气中漂浮的因子都变得躁动起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发紧。他的目光太有侵略性，仿佛能穿透她冷静的外壳，直抵内心那片不为人知的柔软。

　　就在这时，客厅一角的加密通讯器发出了急促的、代表最高优先级的震动声，打破了这旖旎又紧张的氛围。

　　是苏煜的专属线路。

　　韩执渊眼底的欲念瞬间褪去，被锐利的警惕取代。他直起身，快步走到通讯器前接通。

　　“说。”

　　苏煜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四哥，找到‘夜莺’了！”

　　“夜莺”是苏煜给那个在清迈找到的、化名“诺克特”的前“奥丁环带”技术员起的代号。

　　“情况？”韩执渊言简意赅。

　　“状态比预想的稳定些，用了些……非标准审讯技巧，结合药物辅助，撬开了一点口。”苏煜的声音压低，“他确认了‘瓦尔哈拉系统’在峰会演示的核心目标，不是广泛影响，而是精准控制——目标是七名来自不同关键领域的政商领袖，名单他已经吐出了一半。更重要的是，他提到了一个词——‘王冠’。”

　　“王冠？”

　　“不是指某个人，更像是一个程序，或者一个权限。‘王冠’一旦在演示中被‘加冕’给某个目标，该目标将成为系统的一级节点，不仅能被深度控制，其决策影响力还会通过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神经网络效应，辐射放大，影响其所在整个圈子。”苏煜顿了顿，语气凝重，“而且，据‘夜莺’模糊的记忆碎片，‘王冠’协议的初始测试对象……是‘K’。”

　　韩执渊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所以，他不仅仅是武器胚子，曾经还是那个“王冠”的候选者？

　　“还有，”苏煜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怪异，“‘夜莺’反复提到一个地点，不是苏黎世议会中心，而是……苏黎世大学医院神经科学研究中心。他说……‘王冠的底座在那里’。”

　　信息量巨大。韩执渊快速消化着，大脑飞速运转。目标名单，王冠协议，大学医院……线索开始交织，指向一个更庞大、更精密的阴谋。

　　他结束通讯，转身看向苏七。她已经离开了工作台，站在他身后，显然听到了大部分内容，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依旧冷静。

　　“大学医院……神经科学研究中心……”苏七喃喃自语，快步走回电脑前，调出苏黎世的城市地图和公共数据库，“如果‘底座’指的是硬件支持或者某种生物接口增强装置，那里确实具备顶尖的科研环境和……大量的、可供伪装的医疗设备。”

　　她抬起头，看向韩执渊，眼神锐利：“我们需要那个医院的内部结构图，尤其是研究中心和其能源供应、数据交换节点的详细信息。”

　　韩执渊点头，已经拿起另一个通讯器，准备联系埃里克和“莱茵卫士”的情报人员。

　　紧张的计划气氛再次笼罩了安全屋。然而，在各自投入工作前，韩执渊走到苏七身边，伸手，轻轻拂开她额前一缕散落的发丝，动作带着一种与当前危急形势格格不入的温柔。

　　“记住，”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坚定，“无论‘王冠’是什么，你都拥有让它失效的力量。”

　　他的触碰和话语，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瞬间抚平了苏七因震惊而泛起的波澜。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更快，更坚定。

　　暧昧的涟漪被严峻的现实暂时压下，但那份在紧张氛围中滋生的、无声的信任与依赖，却如同暗夜里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得更紧。迷雾之外，夜莺的啼鸣指明了新的方向，而通往真相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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