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迷失的星辰

　　大厅里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墙壁上那些发光符号依旧不紧不慢地变幻流转，像一条条慵懒的光蛇。林影鼻梁上的眼镜片反射着流动的数据光晕，他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只有嘴唇在无意识地翕动。

　　这些轨迹……不对……他喃喃自语，脚底不自觉地朝着光壁挪动，它们绕着看不见的轴心……像是某种拓扑结构……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流淌的光芒时——

　　整个大厅地一震！

　　刺眼的白光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来，瞬间吞没了所有人的视觉。洛尘感到眼球一阵刺痛，下意识抬手遮挡。等他勉强睁开眼睛，心脏猛地沉了下去。

　　其他四个人的身影正在变得透明、扭曲。苏晚晴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石刚的手臂徒劳地抓向虚空，蓝欣周身泛起微弱的蓝光试图连接什么。他们的轮廓像浸了水的墨迹，在强光中渐渐晕开、消散。

　　别抵抗！蓝欣的声音直接刺入每个人的脑海，带着罕见的颤抖，它在读取我们的意识……在为我们每个人打造牢笼！

　　最后映入洛尘眼帘的，是林影痴迷地盯着某个不存在的点，石刚摆出防御姿态却对着空气，苏晚晴双手紧紧抱着自己胳膊，蓝欣周身的蓝光像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

　　然后，一切归于虚无。

　　洛尘感觉自己飘了起来。上下左右都是浓得化不开的墨黑，只有远方有点点星光在闪烁。那些光点急速拉近、膨胀，变成一颗颗悬浮在他周围的星球影像。他闻到了硫磺和臭氧混合的刺鼻气味，听到了城市崩塌的巨响和生命临终的哀嚎。他看到类人的生物，也有奇形怪状的硅基生命，都在重复同一个令人作呕的循环：从泥沼中爬起，建造辉煌的尖塔，然后为了某种发光的矿石或一句古籍上的箴言，将一切炸回原点。

　　一个仿佛由万千垂死星球意志糅合而成的声音，直接在他颅腔内震荡：

　　继承者，若你掌有摆弄文明的力量，面对这些……你会伸手吗？看着它们自生自灭？还是将你的强加于人，把它们捏成你想要的形状？你干涉的尺度在哪里？若是你的插手，反倒催生了毁灭，这罪责……该由谁来背负？

　　无数星球的生灭在眼前加速流转，创造的狂喜与毁灭的绝望拧成一股粗粝的情感洪流，狠狠冲刷着他的意识堤坝。他感到窒息，身为的责任感与对石刚、对父亲这些具体的人的感情在体内激烈撕扯。强行干预，可能扼杀未来的无限可能；袖手旁观，那一个个活生生的悲剧又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良心。

　　林影一头栽进了纯粹由数据和逻辑线条构成的世界。眼前飘过的科技难题、能量公式、宇宙常数，散发着比陈年威士忌更醉人的香气。只要他点头，那些困扰艾瑟尔文明数万年的谜题答案就会像熟透的果实落入怀中。他甚至到了一张蓝图——基于艾瑟尔技术和地心能量理论的全球防御网络，完美，强大，每一个参数都精确到令人心悸。

　　一个充满诱惑的、绝对理性的声音贴着他耳廓低语：

　　智慧的极致就是解开所有谜题。这里有你渴望的一切答案。外面的厮杀与泪水，多么嘈杂。留下来，这些知识就是你的永恒，你将成为……新的造物主。

　　林影的呼吸变得粗重，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他几乎要伸出颤抖的手，去拥抱那片冰冷的、由公式构成的星空。但心底最深处，有个极小却尖锐的东西刺了他一下——石刚肩膀上那个狰狞的伤口还在渗血，洛尘凝视父亲照片时沉痛的眼神，蓝欣轻轻拍他后背时手心的温度……这些杂乱无章、毫无逻辑的，突然变得比所有完美公式都更有分量。

　　苏晚晴发现自己站在了普罗米修斯集团那个她待了无数个日夜的核心实验室。但场景扭曲得令人作呕。一边是集团高管和黑影冰冷的脸，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斥责她的背叛，宣称她扼杀了人类的最后机会；另一边，是洛尘他们沉默却信任的目光，还有人体自燃档案里那些受害者碳化的尸体照片，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一个尖锐的、带着毒刺的声音拷问她：

　　你背叛了培养你的沃土，去投靠这些来历不明的，你如何确信他们代表正义？你追求的，会不会只是包装得更精美的谎言？你的根在哪里？你那可怜的忠诚，到底属于人类，还是那些藏在地底的老鼠？

　　苏晚晴感觉自己的头颅快要被活生生撕裂。理性的天平疯狂摇晃，一边是她在实验室度过的青春岁月，那些对纯粹知识的迷恋；另一边是洛尘在病床前紧握父亲手的背影，是蓝欣毫无保留握住她冰冷手指的瞬间。种族、伦理、忠诚、真相……这些宏大的概念像磨盘一样碾磨着她的神经。

　　石刚陷进了一片古战场。脚下是泥泞和血污混合的烂泥，腥气刺鼻。四面八方都是面目模糊的敌人，如潮水般涌来。他身后，是洛尘、林影、蓝欣、苏晚晴模糊的虚影，需要他守护。敌人很强，他挥舞着【影牙】短刃，刀刃砍进骨头传来的顿挫感真实得吓人。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生命力随着每一次挥刀在流逝。

　　一个如同战神般威严的声音在他脑海中轰鸣：

　　守护，就要付出代价。想保全所有人，唯有将你自己碾碎筑成高墙。你的价值，就在于最后一刻的绽放。选择吧，战士，是苟活看着同伴死去？还是燃尽一切，成就守护的誓言？

　　石刚看着身后那些需要他保护的身影，眼中没有半分犹豫。他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随时可以还回去。但就在他肌肉绷紧，准备引爆体内所有能量的瞬间，一个陌生的念头像泥鳅般钻了出来——守护，难道只有同归于尽这一条路？有没有可能，找到一条让大家都能活下去的路？这个念头，与他骨子里刻着的、为团队牺牲一切的信念，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蓝欣的试炼最安静，也最凶险。她感觉自己被拆解成了无数发光颗粒，融入了整个知识回廊，甚至飘了出去，粘附在青藏高原的冰川上，缠绕着外面呼啸的寒风，最终渗进了远方那些充斥着痛苦、迷茫、恐惧的人类集体意识中。她尝到了洛尘心头的巨石，舔到了林影对知识的贪婪，摸到了苏晚晴身份撕裂的剧痛，也感受到了石刚那份决死的平静……所有这些情绪像黏稠的原油，糊住了她的每一个感知颗粒，要把她的自我意识稀释、拖垮、吞噬。

　　一个温柔得如同母亲摇篮曲的呢喃，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连接万物，感受众生的悲喜，这是你的宿命。但羁绊过深，他们的疼痛就是你的伤痛，他们的迷失就是你盲目的开端。你……准备好承担这一切了吗？还是就此放手，退回你自己的壳中，求得片刻安宁？

　　蓝欣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方糖落入热咖啡，正在快速消融。维持这种深度的精神连接，代价是她的在一点点蒸发。是继续充当团队的粘合剂和精神缓冲垫，承受这份几乎要将她压碎的重担，还是为了保护内心最后那片净土而选择断开？这对以和为核心能力的她而言，是从根源上的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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