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天机已乱

　　朱元璋看着跪伏在地、身体微微颤抖的刘伯温，眼神复杂。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平身吧。”

　　没有理会一旁呆若木鸡、眼神中充满惊骇和茫然的朱标，径直走到屋内唯一一张破旧的木桌旁，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刘伯温缓缓起身，动作略显僵硬。平复一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走到桌边，在朱元璋对面坐下，拿起小泥炉上温着的粗陶茶壶，为朱元璋倒了一杯清茶，声音尽量保持平静：

　　“陛下深夜前来，可是要与老臣对弈一局？”

　　朱元璋没有碰那杯茶，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紧紧盯着刘伯温那张布满皱纹、此刻却显得异常苍白的脸，声音低沉而直接：

　　“非是对弈。咱今天是来找你算一卦！”

　　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算一算咱大明国运！”

　　刘伯温握着茶壶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壶嘴溢出的茶水洒在了粗糙的桌面上。放下茶壶，垂着眼帘，声音带着一贯的疏离和谨慎：

　　“陛下，老臣无能，天机玄奥，非人力所能窥探，老臣并不能窥探天机。”

　　朱元璋看着刘伯温这副“故作神仙”、“拒人千里”的姿态，心中那股积压多年的不喜和烦躁瞬间涌了上来！

　　向来最讨厌这种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的把戏！若不是为了制衡胡惟庸，若不是需要他这把“利剑”来整顿朝堂。

　　当年……又怎会在明面上派胡惟庸去“探病”，暗示其下毒，暗地里却又让毛骧救下刘氏父子，安排其在此隐居？为的，不就是借他这把“利剑”的锋芒，最终废掉丞相之位吗？！

　　朱元璋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没有立刻发作。端起那杯粗陶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指腹摩挲着杯壁粗糙的纹路，缓缓道：

　　“今日咱遇一奇人“为咱卜了一卦……”

　　抬起眼，目光如电，死死锁住刘伯温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冷意：

　　“那人说咱大明国祚，开局一个碗，结局一根绳，不知先生对这句话怎么看？！”

　　“哐当——！”

　　刘伯温手中的茶杯失手掉落！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溅湿了他的灰布袍袖！抬起头，不顾尊卑，目光死死地盯着朱元璋，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陛下！”刘伯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陛下……老臣……老臣愚钝，不明白陛下所言何意！夜已深，山路难行，陛下龙体要紧，不如……不如早些回宫，若出了差池，老臣担待不起啊！”

　　“砰——！”

　　朱元璋猛地一掌拍在破旧的木桌上！桌子剧烈摇晃，桌上的茶杯跳起又落下，发出刺耳的声响！

　　“刘基！！！”

　　朱元璋霍然起身！高大的身躯在昏暗的烛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如同择人而噬的猛虎！声音如同炸雷，带着雷霆之怒：

　　“不要以为咱不敢杀你！！！留你性命乃为大明！不要耗尽咱的耐心！！！”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刘伯温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老臣……老臣惶恐！老臣罪该万死！”

　　朱元璋胸膛剧烈起伏，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刘伯温，眼中怒火翻腾，仿佛要将这茅屋点燃！朱标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朱元璋眼中的怒火才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自嘲。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缓缓坐回凳子：

　　“先生先起来吧！你不想说，那咱就跟你说说！”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今日在坤宁宫的奇遇。

　　隐去了朱雄英、马皇后和朱标薨逝的具体细节，只模糊提及后世记载他们早逝，引发朝局动荡。

　　重点讲述了朱允炆削藩引发的靖难之役，朱棣登基，以及朱高炽被后世称为“仁宗”的极高评价。最后，他提到了朱晴，那个来自后世的奇女子，和她带来的匪夷所思的预言。

　　刘伯温跪在地上，静静地听着朱元璋的讲述。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身体却微微颤抖着。当最初听到“开局一个碗，结局一根绳”时，他的身体就没停止颤抖！

　　当听到朱元璋讲述“仁宗朱高炽”的评价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又听到“后世奇女子”时，他更是再次抬起了头！

　　朱元璋讲述完毕，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粗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落在刘伯温身上，眼神复杂难明。

　　刘伯温缓缓抬起头，脸上已不复之前的惊慌失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和……一种洞悉世事的睿智。

　　仔细观察着朱元璋的神情，那眉宇间深锁的忧虑，那眼神中深藏的疲惫，都清晰地落入他的眼中。

　　“陛下……”

　　刘伯温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

　　“不瞒陛下，老臣此刻本应是……入土之人，若非陛下派人相救，老臣已然入土，老臣感激涕零……”

　　“事后老臣也曾为自己……卜了一挂……”

　　刘伯温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卦象显示老臣命数……已然改变！非但如此，老臣近日也曾夜观天象……”

　　“见紫微帝星光华璀璨强劲无比！”

　　“然，帝星之旁突增有四颗星辰光芒……愈发强劲！其中一颗旁边……带着一颗……微小却明亮的小星，四星拱卫帝星，而在这四星拱卫的圈外还有一颗忽明忽暗轨迹难测……的星辰！”

　　刘伯温的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看向朱元璋，缓缓问道：“陛下可知此等天象代表什么？”

　　朱元璋眉头紧锁，眼中精光闪烁！他紧紧盯着刘伯温，沉声道：“先生但讲无妨！”

　　刘伯温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帝星自是陛下无异！老臣观那忽然出现的五颗星辰拱卫帝星，应是代表……陛下……四子！而首颗星辰光芒最盛应是太子殿下！其旁那颗微小却明亮的小星应是皇长孙殿下！”

　　“然……”刘伯温的语气变得极其凝重和困惑：

　　“此四星皆隐隐带有龙气！却互不干扰！老臣不解此等悖逆常理之象！”

　　“方才听陛下所言，后世奇女子预言燕王登基，其子为仁宗。”

　　“老臣故而推断那颗原本不应存在的忽明忽暗轨迹难测的星辰，便是……那后世奇女子！”

　　“她不在紫微垣内却搅动了天机！至于陛下方才所言太子殿下、皇长孙殿下、皇后娘娘之薨逝因由。”

　　“老臣…斗胆断言天机已乱！未来已非卦象……所能定！一切皆在陛下……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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