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复活的知更鸟

　　歌声停歇。

　　知更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仿佛刚刚才注意到他的到来。

　　“黄岚先生……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她的声音空灵而柔和，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彼此彼此，知更鸟小姐。”黄岚平静地回应，“来到这之前，我还以为，你已经……”

　　他没有把那个词说出口。

　　知更鸟当然明白他的未尽之言，她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释然与无奈。

　　“如您所见，我还活着。虽然过程……有些曲折。”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气氛并不尴尬。在这片光怪陆离却又无比宁静的梦境中，偶遇一位“故人”，反而带来了一丝奇妙的安心感。

　　“自从回到匹诺康尼，我的嗓子就出现了问题。”知更鸟主动说起了自己的遭遇，她的目光投向远方那些破碎的霓虹灯牌，像是在回忆一件遥远的事。

　　“刚开始只是有些异常，后来，情况越来越糟，逐步演变成了失声的折磨。”

　　“我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她轻声说道，“或许是在外旅居太久，身体一时间无法适应阿斯德那高浓度的忆质环境。”

　　黄岚静静地听着。

　　“但很快我发现，源头并不在我自己。”知更衣转过头，看向黄岚，那双眼眸里，闪烁着清醒而理智的光芒。“在于我身边，存在着与‘同谐’不合的事物……”

　　“我的失声，也是美梦正在崩溃的信号之一。”

　　“崩溃吗……”黄岚想起了黑天鹅的话，“之前我的同伴，一位忆者，也曾说过，这片忆域被严重扭曲了，似乎随时会崩塌。”

　　“原来如此。”知更鸟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忆者对情绪与记忆的感知最为敏锐，她能察觉到，说明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她继续说道：“在我离开匹诺康尼的这段时间，十二梦境的边境在不断向外扩张，看似一派繁荣。可当我回来后，却总能在梦中听到一些不该存在的异响。”

　　“每当我向家族的成员们谈及此事，却总能感受到他们异乎寻常的沉默。”

　　“只有我的兄长，星期日，他愿意为我解答。”知更鸟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暖意，但很快又被忧虑所取代，“可即便是他，也似乎在回避着什么。”

　　“直到……”她停顿了一下，“一位公司的使节，暗中向我投来了一封密信。”

　　“那封信，让我更加确信，在匹诺康尼璀璨的光芒之下，正潜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向这片破碎而宁静的城寨。

　　“于是，我根据橡木家系卷宗中留下的几条线索，最终找到了这里。”

　　“一个……被家族用‘死亡’的名义所掩盖的流放之地。”

　　“一片埋藏了匹诺康尼真正过往的，梦中之梦。”

　　知更鸟的话，让黄岚确定了从米沙那里获得的信息，梦境中没有死亡。

　　这里没有死亡，只有被遗忘和被流放。

　　“你的嗓音……”黄岚察觉到了一个关键点，“似乎已经恢复了。”

　　“是的。”知更鸟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她轻轻地哼唱了一小段旋律，歌声清澈如初，再无半分滞涩。

　　“因为这里的‘同谐’，比‘美梦’之中传扬的更加纯粹，也更加……广阔。”

　　“我很遗憾。”知更鸟的笑容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悲伤，“家族中，出现了叛徒。”

　　“他们背离了最初的信念，以‘同谐’的名义，利用人性的弱点，将匹诺康尼打造成了一个让无数人沉沦于虚幻美梦的盛会之星。”

　　她的声音虽然轻柔，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

　　“这根本不是‘同谐’所倡导的，以强援弱。”

　　“而是……以强制弱。”

　　“一个失去了平等的世界，注定不会再受到‘同协’的眷顾。而我这副受祂赐福的声音，自然也无法再为虚伪的繁荣而歌唱。”

　　原来如此。

　　黄岚彻底明白了。

　　知更鸟的失声，并非生理或忆质环境的问题，而是她的信念，与家族如今所做的一切，产生了根本性的冲突。她的力量源于“同谐”，当她所处的环境背离了“同谐”的本质，她的歌声便被封印了。

　　“所以，知更鸟小姐，你的意思是……”黄岚问道。

　　知更鸟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坚定不移。

　　“我决定，不再登上谐乐大典的舞台。”

　　这个决定，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寰宇歌星拒绝在匹诺康尼最重要的盛典上献唱，这本身就是对家族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我想留在这里，弄清楚一些事情。”她继续说道，“我想知道，‘钟表匠’米哈伊尔，他当年为何会与家族决裂。家族口中那个做出了‘背叛’决定的英雄，他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明白了知更鸟的决定，黄岚没有再多说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和选择。

　　他点了点头，算是对她决定的尊重。

　　告别了知更鸟，黄岚独自一人，在这片名为“流梦礁”的破碎梦境中继续漫步。

　　砂金的交易，知更鸟的真相，家族的背叛，钟表匠的秘密……

　　信息量太大，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他走过悬浮的廊桥，穿过无声的街巷，这里街道上的人们，似乎对外界的东西并不是很关心。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一片稍显空旷的区域。

　　这里像是一处小小的墓园。

　　没有奢华的装饰，只有三块孤零零的石碑，静静地立在一片散发着微光的草地上。

　　黄岚的脚步停在了墓碑前。

　　石碑很新，不像是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样子，看来经常有人来打理。

　　他看向其中一块墓碑。

　　墓碑上面的名字是——拉扎莉娜。

　　之前列车长在他们出发时让他们帮忙寻找的无名客。

　　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了。

　　“哎。”黄岚叹了口气。

　　随后看向另一块的名字——铁尔南。

　　不出所料。

　　两块墓碑当中夹着一块无字碑，这块应该就是拉格沃克的墓碑，不过为何无字那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这时，一位黄头发的大叔走到了黄岚的旁边。

　　“拉扎莉娜是在独立战争中牺牲。为了弄清忆质的流向，独自驾驶穿梭机深入星系中心，再也没有回来。”

　　“铁尔南则是一位善用枪械的牛仔，强大可靠，他带领人们挺过了惨烈的战争，却没能坚持到和平真正到来的那天。”

　　“战后的十年，匹诺康尼深陷内忧外患，为了阿斯德那，铁尔南重拾开拓之道，带领灯蛾家系向星系外探索，却惨遭虫群包围...全军覆没。”

　　黄岚听后眼神盯着墓碑：“前辈们的故事，还正是令人遗憾。”

　　“我尊重这几位挺身而出的人，他们的一生都走在开拓的道路上，那么这块无字的纪念碑是.......”

　　“这个问题就由我来回答吧，米凯。”加拉赫的声音传来。

　　“没想到星穹列车的人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可以稍微透露下你是怎么发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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