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白雾在茶海上蒸腾翻滚！

　　老人急忙搁下茶壶，飞溅的水珠却已沾上手背。

　　哎哟！阿珍！

　　先前那个帮佣闻声赶来。

　　她麻利地收拾完茶渍，欠身道：

　　您二位慢聊，我去市场采买食材。

　　邓伯胡乱挥了挥手。

　　林东强却盯着合拢的房门眯起眼睛。

　　他十指交叠轻轻摩挲，眼底暗流涌动。

　　邓伯取来檀木茶夹，重新烫洗着青瓷茶盏。

　　邓伯一边洗碗一边念叨：

　　社团要长久，关键在平衡！

　　一家独大对谁都没好处。

　　当初成立是为大伙谋生路，

　　不是让谁一个人说了算！

　　阿强你肯定懂这道理。

　　林东强偏头瞥了眼邓伯，

　　眼里藏着讥诮。

　　不搞一言堂？

　　那现在和联胜算什么？

　　这帮老家伙就差把虚伪写脸上了！

　　他低头掩去神色，淡淡应了声：

　　邓伯说得在理。

　　见林东强这么识相，

　　邓伯暗自得意，接着道：

　　所以这届话事人不能选大d。

　　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过了，

　　阿乐更合适。

　　大d还得再磨炼，

　　下届肯定轮到他。

　　要说年轻一辈，

　　除了他俩就数你最出息。

　　就是资历还浅，

　　再熬几年，

　　下下届非你莫属！

　　邓伯越说越起劲，

　　连六年后的位子都安排上了。

　　下下届？

　　六年后这老东西还在不在都两说，

　　现在倒会画大饼！

　　林东强心中冷笑，面上不显，

　　往后靠在藤椅里十指交叠，

　　突然开口：

　　邓伯说完了？该我了吧？

　　邓伯心头猛地一紧。

　　心里莫名涌起一阵不安！

　　林东强冷冷回应：邓伯说的这些事，我林东强半点兴趣都没有，更不想插手。

　　我林东强没那么多野心，也不稀罕当什么话事人。

　　出来混就一个目的，让跟着我的弟兄们都能吃饱穿暖，口袋里有钱花。

　　除了这些，邓伯还是别来找我了。

　　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谁知邓伯突然地一掌拍在桌上！

　　给我站住！

　　这一掌力道之大，震得茶杯都在颤动！

　　林东强扶着椅子的手顿了顿。

　　重新坐回椅子上，冷眼盯着邓伯。

　　沉声问：邓伯还有指教？

　　邓伯向来位高权重，不怒自威。

　　可此刻！

　　他的威严竟被林东强隐隐盖过！

　　这让邓伯心头警铃大作！

　　他沉声道：阿强！别忘了你现在是靠着和联胜的招牌吃饭！

　　只要一天是和联胜的人，就得为社团出力！

　　光想捞好处不干活？天底下哪有这种便宜事？

　　尖沙咀的生意，分一半给阿乐！

　　还有！你必须公开支持阿乐当话事人！

　　林东强眯起眼睛，目光更冷了。

　　猛地撑桌而起，居高临下俯视邓伯。

　　两人无声对峙了十几秒。

　　林东强缓缓开口：

　　邓伯这是要出尔反尔？

　　当着那么多叔父辈许下的承诺，现在收不回来，就打起我林东强的主意？

　　冷笑一声直起身子，眼神愈发轻蔑。

　　这次就当给邓伯长个记性，以后别随便夸海口。

　　邓伯年事已高，早已不复当年。

　　听闻二字，他气得呼吸急促，足足缓了一分钟才平复心绪。拐杖重重敲击地面，书房里回荡着沉闷的咚咚声。

　　阿强！你存心跟我过不去？这对你有什么好处？邓伯厉声质问。

　　林东强环抱双臂，嘴角挂着讥讽：照邓伯的意思办，就能捞到好处了？

　　昏黄的台灯下，林东强半张脸隐在阴影中。邓伯老眼昏花，看不清他的表情。

　　邓伯眼珠一转，暗自思忖：莫非这小子是嫌话事人的空头支票不靠谱，想要实际利益？

　　他立刻换上和蔼的语气：阿强，就算你在尖沙咀站稳脚跟又如何？没有社团支持，谁认你这个话事人？王宝随时可能把地盘抢回去，到时候不是白忙一场？

　　这番话看似语重心长，实则暗藏算计。

　　林东强依旧沉默，只是抱臂而立。

　　邓伯继续蛊惑道：只要你支持阿乐当话事人，尖沙咀的生意分他一半就行。这样你就是他的得力干将，开堂口的事自然水到渠成。你照样做你的三区话事人，大家各得其所，和联胜也能更上一层楼，岂不美哉？

　　灯光昏沉，林东强嘴角噙着冷笑，沉默不语。

　　邓伯终于按捺不住，厉声道：阿强！这事没得谈！你必须答应！

　　呵——林东强嗤笑出声，邓伯不演了？社团平衡？这种话你自己信吗？

　　要我说，整个和联胜，最不安分的——就是你邓伯！

　　邓伯瞳孔骤缩。

　　这些年他为社团殚精竭虑，和联胜上下谁敢不服？

　　外头那些社团，管它是老牌的冬星、宏兴，还是新起的义字头，谁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

　　人人都说和联胜不行了——

　　可有他邓伯在一天，就没人敢动和联胜！

　　他为社团付出这么多，如今竟被个毛头小子当面骂不安分？

　　邓伯拄着拐杖缓缓起身，目光如刀：好！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上——

　　就算没有尖沙咀支持，我也照样能捧阿乐上位！

　　至于你？我在香江混了这么久，说句话还是管用的。

　　你在尖沙咀那点生意，还能撑几天？

　　拐杖重重砸向地板，咚的一声闷响。

　　今天教你个道理：在香江，没社团撑腰——你寸步难行！

　　空气凝固，剑拔弩张。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邓伯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东强的脸！

　　两人僵持了整整一分钟！

　　邓伯突然发现对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心虚了！

　　果然！

　　刚才那番话还是镇住了这个愣头青！

　　邓伯心里暗自得意。

　　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想跟他斗？

　　还差得远呢！

　　邓伯挥了挥手：阿强，你先回去吧。

　　三天后的堂会，希望你能给我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就戴上老花镜，随手拿起报纸翻看。

　　林东强没有接话。

　　他平静地起身，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

　　邓伯，您说的我都懂。您多保重身体，我先走了。

　　房门关上后，邓伯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到底是个毛头小子！

　　还是欠敲打！

　　现在的年轻人......

　　邓伯摇着头看了眼挂钟。

　　七点了。

　　他拄着拐杖慢慢站起来，托着大肚子走出书房。

　　从隔壁牵出心爱的沙皮狗。

　　心情大好地逗弄着：闷坏了吧？带你遛遛。

　　冬至已过。

　　夕阳越来越晚。

　　暖黄的阳光从楼梯窗洒进来。

　　邓伯正眯着眼享受日光浴——

　　突然背后传来一股巨力！

　　整个世界突然天翻地覆！

　　咔嗒！

　　咔嗒！

　　咔嗒！

　　锃亮的黑皮鞋踏在木楼梯上，发出清脆声响。

　　邓伯视线模糊，拼命想看清来人。

　　突然！

　　一声轻笑传入耳中！

　　这声音！

　　他再熟悉不过！

　　就在不久前！

　　他们还谈妥了条件！

　　林东强！

　　怎么会是他？

　　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声音越来越近！

　　弥留之际，邓伯听见他说：

　　今天我也教邓伯一个道理

　　下楼梯时，记得往后看

　　...

　　半小时后。

　　狮子山脚的小洋楼里。

　　骤然响起一声凄厉惨叫！

　　龙翔道111号。

　　深水埗殡仪馆外。

　　近百名防暴警察将殡仪馆围得密不透风！

　　带队警官沙占森神色冷峻，

　　鹰隼般的目光紧锁馆内。

　　这时，

　　一名瘦小精干的警员快步跑来。

　　正是数月前被林东强选中、

　　亲手击毙靓坤的那位新人。

　　报告长官！布控完成！所有出口均已封锁！

　　沙占森赞许地看了眼这个得力下属，

　　微微颔首。

　　收到，今天和联胜邓伯忌日，让弟兄们都打起精神！

　　宏兴蒋天生、东星骆驼、义字头王宝这些大佬全都会来，这么多帮派头目聚在一起，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必须提高警惕！

　　年轻警员利落地敬礼：是！长官！

　　......

　　灵堂外。

　　社团马仔们正拼命拦着疯狂涌来的记者。

　　据说邓伯是突发心梗去世？能否透露具体细节？

　　发现邓伯 ** 的是他家保姆？他没有直系亲属吗？

　　请正面回应......

　　记者们举着摄像机不断往前挤，都想抢到独家画面冲上热搜。

　　负责维持秩序的小弟们满头大汗——他们根本不敢动手驱赶，今天连ptU机动部队和o记反黑组都出动了！

　　ptU可是全港古惑仔最怕的条子！

　　o记更是进去就要脱层皮的 ** 殿！

　　......

　　突然！

　　所有镜头齐刷刷对准了驶来的劳斯莱斯银刺。

　　快拍！那是林东强的座驾！

　　冲过去！他肯定知道 ** ！

　　但记者们刚扑上去就被黑衣保镖组成的人墙挡住。

　　林东强从容下车，目光扫过街角停着的ptU巡逻车，嘴角微微上扬。

　　事情正按他的计划顺利推进。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殡仪馆内的灵堂。

　　灵堂 ** 悬挂着一张黑白遗像。

　　相片中的人面容慈祥。

　　正是和联胜的元老级人物——

　　邓伯！

　　作为邓伯生前最器重的 ** ，

　　林怀乐顺理成章地担任了治丧主持。

　　此刻他正与前来吊唁的宾客寒暄，举手投足间尽显主事风范。

　　两侧站立的叔父辈们低眉顺目，脸上挂着哀戚之色。

　　只是那副神情怎么看都透着虚伪。

　　大d身着黑色西装白衬衫，臂缠黑纱，

　　站在叔父们中间微微低头，看不清表情。

　　虽然表面功夫做得很足，

　　但不时摇头晃脑的样子，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心不在焉。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

　　整个灵堂里真正来悼念的，

　　恐怕连五个人都凑不齐。

　　其他帮派不过是来看热闹，

　　和联胜的叔父们满脑子盘算的，

　　都是邓伯死后谁来掌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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