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回：破围而出

　　岁岁那凝聚了全部信念与道源的一记“心剑”，如同刺破黑暗的第一缕曙光。虽然微弱，却精准地在那由恐惧与绝望编织的无形牢笼上，撕开了一道裂隙！

　　素心真人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不惜耗费本命精血，将心莲净域的力量催发至极致。清冷皎洁的莲华清辉如同水银泻地，瞬间冲刷而过，大量阴影魔念如雪遇阳春般消融，无数剑盟弟子只觉灵台一清，那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几乎要跪伏在地的魔尊威压，骤然减轻！

　　希望，这最宝贵的力量，重新在每一双眼中点燃。

　　“魔尊非不可敌！随我——杀出去！”

　　凌风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恢复清明的弟子心中。他手中长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正法金光，与身旁霁月那清冽如月的剑意交融，化作一道金白交织的锋锐箭矢，直指前方看似密不透风的魔族阵线！

　　“杀——！”

　　压抑已久的战意，如同火山般喷发！求生的本能，对魔族的仇恨，以及对身后魔渊的恐惧，尽数化为这决死冲锋的磅礴力量！

　　整个剑盟残军，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一头被逼到绝境、伤痕累累却亮出所有獠牙的洪荒巨兽，向着峡谷出口外、魔渊方向的那片黑色平原，发起了前所未有的猛烈冲击！

　　而在这股洪流的最前端，那道始终挺立的身影，动了。

　　在岁岁心剑破妄、素心爆发净域的同一瞬间，天黯所承受的、来自七煞魔尊投影的纯粹力量威压，也因幽泉心神领域的松动而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间隙。

　　对于天黯这等层次的强者而言，一丝间隙，已然足够。

　　他一直引而不发的寂灭剑意，如同沉睡的凶兽骤然苏醒！玄寂剑发出一声仿佛贯穿时空的悠长剑鸣，剑身之上，那无数细密的裂痕中迸射出吞噬一切的幽暗光芒！

　　他没有去看高空中的七煞投影，他的目光，只锁定在前方阻挡去路的、由血屠魔军与焚炎魔军组成的厚重防线。

　　一步踏出。

　　脚下黑色的砾石无声无息化为齑粉。

　　再一步，身影已如鬼魅般切入魔族军阵之前。

　　“寂灭……星穹。”

　　冰冷得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声音，如同法则的宣判。天黯并未施展任何花哨的剑招，只是简简单单地，将玄寂剑向前一斩！

　　一道薄如蝉翼、漆黑如永夜的弧形剑罡，悄无声息地向前扩散。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丽夺目的光华。

　　那弧形剑罡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橡皮擦去的痕迹，留下一条纯粹的、虚无的轨迹。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精锐魔兵，连同他们身上的铠甲、手中的魔兵，甚至脸上狰狞的表情，都在触及那黑色弧光的瞬间，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无声无息地湮灭，没有留下丝毫存在过的痕迹。

　　剑罡去势不减，径直撞入魔族军阵深处！

　　一条宽达数丈、长达百米的“真空”通道，被这一剑硬生生地犁了出来！通道两侧，是无数保持着前冲姿态、却已然化为虚无的魔族残影，以及后方魔族脸上那凝固的、无法理解的极致恐惧！

　　一剑之威，竟至于斯！

　　即便是狂暴如血屠·灭生，此刻也僵在了原地，方才被天黯一击重创的旧伤处传来钻心刺痛，提醒着他与前方那道身影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瑶光所属，随师尊开路！”墨渊的怒吼声响起，审判剑域全力展开，如同为这条死亡通道镀上了一层肃穆的金边，他率先冲入通道，剑光横扫，将两侧试图合拢的零星魔族斩灭。

　　青鸾、凌霄等瑶光弟子紧随其后，百鸟剑阵、周天演算剑光、熔金炼器手……所有力量毫无保留地倾泻，巩固并扩大着天黯开辟的通道。

　　然而，魔族的反击同样狠辣刁钻。

　　就在剑盟主力沿着天黯开辟的通道全力突围时，数道阴影如同毒蛇般，再次于混乱的战场中亮出獠牙。影蚀·无痕的分身，将目标锁定在了因施展“心剑”而心神损耗巨大、且腿部阴影侵蚀未除的岁岁身上！

　　一道分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岁岁侧翼的阴影中，漆黑的短剑如同毒蝎的尾刺，直刺其肋下！另一道分身则从她脚下的影子中钻出，化作阴影触手，缠绕向她另一只完好的腿！

　　“小心！”一直分神护在岁岁身旁的青鸾厉声喝道，百鸟剑阵瞬间收缩，无数剑气化形的灵鸟扑向那两道分身。

　　但影蚀的分身诡异无比，被剑阵绞散后又在不远处凝聚，如同附骨之疽，死死缠住岁岁，不让她顺利跟随队伍突围。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一直由同门照看、处于深度昏迷中的飞星，他的手指微微动弹了一下。在如此混乱而激烈的战场环境下，他那属于暗部杀手本能般的灵觉，似乎被某种极致的危险气息（影蚀分身的杀意）所刺激。

　　他的眼皮剧烈颤动，似乎在挣扎着想要睁开。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暗影之力，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渗出，与他原本的“幻影分光术”迥异，带着一丝……与影蚀分身同源，却又更加古老隐秘的气息。这气息一闪而逝，甚至连近在咫尺的照看者都未曾察觉。

　　而正是这丝微不可察的气息，让那两道纠缠岁岁的影蚀分身动作微微一滞，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来自上位存在的威压，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疑。

　　这刹那的迟疑，给了青鸾宝贵的机会！“凤翼天翔！”她清叱一声，剑意化作一对绚丽的火焰羽翼，猛地一扇，炽热的凤凰真火席卷而出，暂时逼退了影蚀分身，她一把拉住岁岁，强行带着她向前冲去。

　　紧随瑶光峰之后，凌风与北斗率领的天枢峰精锐如同第二波浪潮，狠狠拍击在因天黯一剑而陷入混乱的魔族军阵两翼。

　　“星辰陨落！”北斗峰主须发怒张，残余的星穹殿之力化作无数拖着光尾的流星剑雨，覆盖性地砸向魔族密集处，引发连绵爆炸。

　　凌风的“正法剑意”则如同无形的律令之鞭，每一次挥剑，都精准地抽打在魔族阵型的节点上，打乱其调度，使其无法有效组织起针对通道的合围。

　　中军位置，压力巨大。霁月居中调度，明月剑意如同指挥棒，引导着各峰力量。“玉衡峰，左翼穿插！开阳峰，雷火压制右翼魔傀！天玑峰，推算魔族指挥位置！”

　　云溪真人身影化作一道流光，率领玉衡峰弟子以惊人的速度在战场侧翼穿梭，剑光如电，专门斩杀那些试图重新组织起来的魔族头目。辰宇等开阳峰弟子则不断掷出雷火符箓，施展雷火剑诀，至阳至刚的力量对魔族有着显着的克制效果，炸得魔族人仰马翻。

　　后军由墨渊（在巩固通道后转为断后）及各峰剩余精英、二十八星宿弟子组成，面临着来自峡谷方向追兵的巨大压力。

　　“结四象伏魔剑阵！”角木峰林影、亢金峰金罡、氐土峰石岳、房日峰阳炎四人率先站定方位，剑意勾连，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虚影咆哮而出，虽然只是简化版，却也将追兵的第一波冲击牢牢挡住。

　　心月峰月薇、尾火峰炎舞、箕水峰寒霜等星宿精英各展神通，或干扰心神，或烈焰焚敌，或冰封路径，死死扼守着后路。

　　战斗惨烈到了极致。每前进一步，都有剑盟弟子倒下，也有魔族被斩杀。鲜血染红了黑色的砾石平原，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怒吼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法术爆炸声交织成一曲悲壮的战歌。

　　高空之上，七煞魔尊的投影发出愤怒的咆哮。他没想到，在自己亲自现身威压之下，这群蝼蚁竟还能爆发出如此顽强的力量，甚至撕开了他的煞气封锁！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周身血煞翻涌，几乎要按捺不住亲自出手的冲动。

　　“稍安勿躁，七煞。”幽泉魔尊投影的声音依旧冰冷，但那双阴影眼眸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岁岁那记“心剑”让他印象深刻，天黯那斩灭一切的寂灭剑意也让他忌惮。“让他们冲出去又如何？前方，便是无间魔渊。他们挣扎得越激烈，消耗越大，踏入魔渊之时，便越是脆弱。正好……用他们的血与魂，作为献祭，加速我主破封的进程。”

　　他的目光掠过下方惨烈的战场，如同在看一场早已注定的戏剧。“传令惑心、咒怨，按计划行事，在魔渊之前，为他们准备最后的‘盛宴’。至于影蚀……告诉他，那个道源少女，我要活的。”

　　在天黯这柄无坚不摧的尖刀带领下，在剑盟上下舍生忘死的冲击下，魔族精心布置的防线，终于被彻底撕裂！

　　当凌风、霁月、北斗等人紧随瑶光峰之后，悍然冲过魔族军阵最后一道阻碍，踏上那片更加靠近无间魔渊、魔气却诡异地相对稀薄的平原时，意味着剑盟主力，终于成功破围而出！

　　“后军变前军！交替掩护，撤离战场！”凌风嘶哑着喉咙下令，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疲惫，也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悸动。

　　墨渊率领断后部队且战且退，凭借着四象伏魔剑阵与各星宿精英的拼死抵抗，最终也成功摆脱了追兵，与主力汇合。

　　当最后一名剑盟弟子踏上这片染血的平原，所有人都有一种虚脱之感。队伍瞬间松散下来，许多人直接瘫倒在地，大口喘息，连手指都不想动弹一下。

　　清点人数，结果令人心碎。为了这次突围，剑盟再次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随行的二十八星宿精英，有近三分之一未能冲出峡谷。各峰弟子伤亡不计其数。担架上的玄石气息更加微弱，白露灵力耗尽昏迷不醒，岁岁腿上的阴影侵蚀在强行运动后似乎有扩散的迹象，脸色苍白如纸。

　　天黯独立于队伍最前方，遥望着远方那如同巨兽之口般吞噬一切光线的无间魔渊，玄寂剑已然归鞘，但他周身散发的寂灭气息却愈发深沉。无人能看到他黑袍之下，持剑的右手虎口已然崩裂，一缕暗红色的血迹，正沿着剑鞘缓缓滑落。

　　他回头，目光扫过身后这支残破不堪、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队伍，最终落在被青鸾搀扶着的、脸色苍白的岁岁身上。

　　魔渊在前，伤痕累累。

　　但他们，终究是闯出来了。

　　只是，这破围而出的胜利，代价太过沉重。而前方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预示着最终的血战，即将来临。希望的火种未曾熄灭，但通往希望的道路，注定由尸骨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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