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人家跟不上你的节奏

　　天，刚刚擦亮。

　　冬季的清晨，寒意像针一样，扎进人的骨头缝里。

　　管家孙贵哈着白气，早早地就守在了孙大成西厢房的门口。

　　老爷吩咐了，一定要请孙大成去正堂用早饭。

　　孙贵在门口踱着步，却不敢敲门。

　　他怕。

　　他怕的不是孙大成，而是怕打扰了这位爷的好事。

　　然而，孙大成根本没打算去跟黄仁贵一起吃早饭。

　　这样美好的早晨，他只想跟自己的丈母娘待在一起。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孙大成走了出来，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浑身冒着腾腾的热气。

　　他瞥了一眼缩着脖子的孙贵，没说话，径直朝着王玉霞的院子走去。

　　孙贵看着他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赶紧小跑着回正堂复命去了。

　　王玉霞一夜没睡好。

　　脑子里，全是孙大成那张带着坏笑的脸，和他手里那朵珠花。

　　她摸了摸发鬓，那朵珠花还在。冰凉，圆润，像一颗落在心头的石子，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小翠走了。

　　这个家里，再也没有一个能跟她说话的人。

　　她觉得自己像一口枯井，了无生气。可孙大成的出现，就像一块巨石，轰然砸进了井里，搅得天翻地覆。

　　她很孤独。

　　孙大成很清楚这一点。

　　他要陪着她，一点一点地，走进她那颗冰封的心，用自己滚烫的体温，慢慢融化她，改变她，让她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

　　他推开门时，王玉霞正坐在桌边发呆。

　　桌上，摆着一碗稀粥，一碟咸菜。

　　还有两双碗筷。

　　孙大成的心里，乐开了花。

　　她果然在等自己。

　　昨晚那番几乎撕破脸的对峙，并没有让她真的把自己拒之门外。

　　他大马金刀地坐下，拿起筷子，也不客气。

　　王玉霞被他的动作惊醒，抬起头，看到他，脸颊上不受控制地飞起一抹红晕。

　　她想说些什么，比如“你怎么又来了”，或者“谁让你进来的”，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气氛有些尴尬。

　　“玉霞，”孙大成一边喝粥，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今天我可能比较忙，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你不用等我！”

　　这话说得，自然得就像一个丈夫在叮嘱自己的妻子。

　　王玉霞的心，猛地一跳。

　　她瞪了他一眼，那一眼里，有羞，有恼，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娇嗔。

　　“你应该喊我妈！”她想用这句话，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哦，知道了！”

　　王玉霞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孙大成也不想在大清早把她逼得太紧，三口两口，就把碗里的粥喝了个底朝天。

　　他放下碗，准备起身。

　　“你能不能吃慢点？”

　　王玉霞的声音，带着一丝嗔怪，从对面传来。

　　“我……我跟不上你的节奏，差一点都噎住了！”

　　孙大成愣住了。

　　他看着王玉霞那张因为急着吞咽而微微泛红的脸，心里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

　　跟上自己的节奏？

　　她竟然想跟上自己的节奏？

　　这个发现，让他欣喜若狂。

　　这意味着，她正在下意识地，配合着自己。

　　拿下她，只是迟早的事！

　　“哈哈哈，这个早晨很美好！”

　　孙大成丢下这句话，心情大好地转身出了门。

　　王玉霞愣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碗，还在细细品味着他那句话。

　　好？

　　好在哪里？

　　她抚上自己滚烫的脸颊，和那颗狂跳不止的心。

　　孙大成来到正堂。

　　黄仁贵和他的儿子黄四郎，已经等在了那里。

　　黄四郎两只眼睛又红又肿，抱着膝盖缩在椅子上，看见孙大成进来，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大成啊！你来了！”黄仁贵一脸谄媚地迎了上来。

　　他指着自己的儿子，那张老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

　　“你看，四郎这孩子也不小了。小孩子嘛，都对枪感兴趣。昨晚哭了一晚上，非要闹着加入你的护院队，要跟你学本事呢！”

　　“你看，就让他当你手底下第一个兵，怎么样？”

　　黄四郎确实哭了一晚上。

　　那是被他爹用皮带抽的。

　　他现在看见枪就两腿发软，一听到枪声就想尿裤子，他才不想舞刀弄枪！

　　孙大成瞥了一眼那个瑟瑟发抖的小男孩，又看了看黄仁贵那张写满算计的脸。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老狐狸，是想往自己队伍里安插眼线，培养自己的势力。

　　换作是自己，也不会放心把身家性命和全部家当，都交到一个外人手上。

　　孙大成点了点头，没拆穿他。

　　“村里的人都通知到了吗？”

　　“通知了！通知了！”黄仁贵连忙点头哈腰，“我一大早就让孙贵去喊了，大家一听孙营长要招兵，都激动坏了！现在全在我家大门口集合呢！我特意交代了，超过五十岁的，都不要！”

　　孙大成心里一阵苦笑。

　　这老狐狸，还真是会说话。

　　他推开黄家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

　　门外，黑压压地站着二十几个人。

　　放眼望去，全是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的老头。

　　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用一种混杂着崇拜，羡慕和渴望的目光，看着孙大成。

　　人群里，只有一个年轻人。

　　瘸腿的二狗子。

　　他拄着拐，拼命地挺着胸膛，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健壮一些。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孙大成的厉害。

　　一夜之间，干掉了横行乡里的张团练，还把被抢走的东西，都给要了回来。

　　这是活菩萨，是真英雄！

　　能跟着这样的人，别说只是当个护院，就是上阵杀敌，他们也愿意。

　　更何况，还有饷银拿！

　　在这个连树皮都快被啃光的年头，能吃上一口饱饭，比什么都重要。

　　黄仁贵看着这群“精兵强将”，老脸也有些挂不住，尴尬地笑了笑。

　　孙大成面无表情地在人群里走了一圈。

　　他一个也没看上。

　　这些老人家，别说开枪了，能不能把那十几斤重的卡宾枪举起来，都是个问题。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黄仁贵。

　　“这样吧，”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让村子里，所有年轻的姑娘，都过来！”

　　什么？

　　黄仁贵愣住了。

　　那些伸长了脖子的老头们，也都愣住了。

　　瘸腿的二狗子，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整个黄家大院门口，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针落可闻。

　　黄仁贵怀疑自己听错了。

　　“大成……你……你说什么？”

　　孙大成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些错愕的，茫然的脸，重复了一遍。

　　“我说，让村里所有三十岁以下的女人，都到这里来集合。”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男人，没了。那就用女人！”

　　“但是，老人，我一个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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