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关上了窗

　　孙大成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那个让他窒息的房间。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他轻轻带上。

　　他站在冰冷的院子里，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脸上，却远不及心里那份痛楚的万分之一。

　　王玉霞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

　　“轻浮、自私，只想着自己，从来没有学会尊重别人的人！”

　　“我看不上你！”

　　“你配吗？”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烧红的钉子，被狠狠地钉进了他的心脏。

　　他以为自己是在救她，是在表达自己那份压抑不住的爱意。

　　可到头来，在他心爱的女人眼里，他只是一个无耻下流的胚子。

　　一个，她看不上的人。

　　孙大成慢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转过身，拖着沉重得像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房间。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他轻轻带上。

　　孙大成站在冰冷的院子里，黯然地退出了她的世界。

　　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只是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漫无目的地在黄家大院里游荡。

　　难道我真的很自私？

　　难道我真的只考虑自己的感受？

　　孙大成一遍遍地问自己。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张脸。

　　小翠。

　　那个为了他，不惜自杀的姑娘。

　　他一直以为，小翠的死，是因为那些天杀的土匪。

　　可现在，他忽然不确定了。

　　小翠为什么要自杀？

　　她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

　　可她为谁保住清白？

　　还不是为了他孙大成吗？

　　是自己，在她被土匪掳走之前，亲口说要娶她。虽然那只是权宜之计，可那个单纯的姑娘，却当了真。

　　她把那句话，当成了一生的承诺。

　　所以，她宁可死，也不愿意被玷污。

　　她想把一个干干净净的自己，留在他的心里。

　　孙大成越想，心就越痛。

　　痛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一直都在抗拒。

　　抗拒翠花，抗拒小翠，用他那套所谓的原则和底线，去划清界限，却从来没有真正去想过，她们需要的是什么，她们的感受是什么。

　　还有现在，他训练的这支女子护院队。

　　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他希望她们每一个人，都能成为真正的战士，能在这个乱世里保护自己。

　　可他忽略了她们的承受能力。

　　他用训练一个男兵，一个职业军人的方式，去要求一群连饭都吃不饱的弱女子。

　　他错了。

　　错得离谱！

　　王玉霞说得对，他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所有事，去要求所有人。

　　“我错了吗？训练一个战士不就应该这么残酷吗？”

　　孙大成睡不着了。

　　他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一骨碌从冰冷的石阶上爬了起来，脚步沉重地朝着院外走去。

　　他想去看看小翠。

　　内心里，他愧对这个姑娘。

　　孙大成来到冰冷的河边，找到了那个孤零零的小坟包。

　　夜风呜咽，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

　　他看着那座简陋的坟，双腿一软，重重地跪了下去。

　　“对不起！”

　　他低下头，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而坚硬的土地上。

　　一下。

　　两下。

　　三下。

　　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一夜，孙大成仿佛突然就成熟了。

　　那个冲动、鲁莽，凡事只凭一股血气之勇的年轻人，似乎在一瞬间，就被这场彻骨的疼痛给催熟了。

　　他开始学会了反省，学会了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他对小翠没有男女之情，可是，小翠确确实实是为他而死的。

　　这份情，他必须受着。

　　这份债，他必须背着。

　　在小翠的坟前，孙大成足足坐了一个多小时。

　　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他才拖着僵硬的身体，怏怏而回。

　　当他再次回到西院时，天还没亮。

　　可他一眼就看见，王玉霞的房间里，还亮着一豆昏黄的灯光。

　　她也睡不着吗？

　　孙大成的心，又被揪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想走过去，想敲开那扇门。

　　他想告诉她，自己悟了。

　　他想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为自己那个荒唐的举动，为自己所有的自私和鲁莽，郑重地道歉。

　　可是，他的脚抬到一半，又硬生生地停住了。

　　他现在学会了为对方考虑。

　　她现在，一定很恨自己。

　　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自己。

　　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去敲门，去打扰她，那不过是又一次的自私，又一次的只顾自己。

　　孙大成没敢再往前走一步。

　　他默默地退到院墙的阴影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静静地听着。

　　他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到那片从窗纸透出来的，温暖而又遥远的灯光。

　　……

　　屋子里，王玉霞同样一夜未眠。

　　她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可身体还是忍不住地发抖。

　　当时，她真的是气极了。

　　那种被侵犯，被羞辱的感觉，让她瞬间失去了理智，对着孙大成就是一顿疯狂的输出。

　　可现在，当那股滔天的怒火渐渐退去，她的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

　　其实，孙大成也不算太差劲。

　　他能忍，守信用，有担当。

　　在黄仁贵出言羞辱自己的时候，是他站了出来。

　　在自己晕倒的时候，也是他毫不犹豫地抱住了自己。

　　王玉霞能感觉到，孙大成对自己，是有情意的。

　　那种炽热的，毫不掩饰的眼神，一个经历过人情冷暖的女人，不会看不懂。

　　可是……

　　可是他怎么突然就跟桃花好上了？

　　桃花那句“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她的心里。

　　难道，他真的是见一个，爱一个吗？

　　王玉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觉得孙大成的人品不错，可他刚刚不是才跟桃花好上了吗？怎么转过头，又来轻薄自己？

　　难道是他的心性不定？

　　还是，他本来就花心？

　　王玉霞越想，越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更高。

　　他年轻，英俊，又有本事，身边围着一群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会变得轻浮花心，似乎也顺理成章。

　　这样一想，王玉霞的心，彻底冷了下去。

　　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以后，再也不会给孙大成任何好脸色。

　　也绝不能再让他有任何想入非非的机会。

　　自己是一个守了多年寡的中年妇人，名声比命都重要。

　　绝不能跟一个小年轻一样，爱得稀里糊涂，最后落得一个被人耻笑的下场。

　　她必须亲手关上这扇门。

　　王玉霞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胸口那股郁结之气，却丝毫没有消散。

　　她觉得屋子里闷得慌，便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冰冷的晨风，瞬间灌了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那声叹息，终于还是没忍住，从唇边溢了出来。

　　那声音里，有失望，有悲凉，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心痛。

　　吱呀一声。

　　王玉霞拉上了窗户，也关上了那扇通往外界的，唯一的缝隙。

　　窗外，墙角的阴影里。

　　孙大成清晰地听到了那一声叹息。

　　那叹息，像一只无形的手，穿过他的胸膛，将他的心，揉得粉碎。

　　紧接着，他听到了窗户被关上的声音。

　　那扇透着温暖光亮的窗户，在他眼前，彻底暗了下去。

　　孙大成知道，那不仅仅是一扇窗。

　　那也是王玉霞的心门。

　　对他，永远地，关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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