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归宿

　　兽鸣停歇后，那些灵兽与妖兽呈半圆状将明九夭簇拥在了前方，它们深深注视着明九夭，湿润的兽瞳里带着温和的善意，一如初见。

　　尽管遭受了诸多磨难，但它们依旧记得她。

　　明九夭蹲下，抱住了一只正舔舐她指尖的灵兽，额头相抵，闭眼道：“谢谢。”

　　她是替潮尽城受灵兽恩惠的人说谢谢，也是替自己说谢谢。

　　谢谢它们愿意帮助人族，也谢谢它们在没有得到人族善待后，依旧相信着她。

　　“吼——”兽群蹭着她的身子，低鸣出声。

　　明九夭睁开眼，喃喃道：“你们无家可归了吗……”

　　她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地上。

　　阿烬已经没有了气息，他的眼睛睁着，瞳孔涣散无神，没有仇恨与癫狂。

　　灵儿则是抱着小黑昏迷了过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身上没有半点灼烧的痕迹。

　　阿烬的心口，那柄夺走了他性命的灵剑，坠着漂亮的剑穗，剑柄刻着一个灵字，明九夭想，或许是阿烬曾清醒过一瞬，他便让灵儿杀了他。

　　明九夭起身走到阿烬身边，蹲下身子，帮他合上了眼。

　　她细致地替这位她认识却不认识她的妖族整理好了衣襟，然后抱起了灵儿与小黑。

　　潮尽城的悲剧，是多方促成的。

　　恩将仇报的人族固然可恨，但毁灭潮尽城的阿烬也绝对无法逃避罪责。

　　但明九夭相信，阿烬若是清醒的状态，他一定不会选择这条让所有人同归于尽的路。

　　她在阿蜃幻景里见到的阿烬是善良沉默的，有着真诚柔软的心。

　　她相信那是真正的阿烬，有着与现实中阿烬一样的性格。

　　只是现实里的阿烬没有如阿蜃幻景期望的那般，在一切开始前就遇见她，被挑明了身份，认清了内心。

　　他或许与弃人谷的人族一直相互隐瞒，从未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然后在那条不归路上，在妖族与人族的拉扯中独自负重，艰难前行。

　　所以少年心中的彷徨犹豫始终深埋心底，在那个小小少年对自己所将行的路感到摇摆时，这场被人趁虚而入的悲剧就已经成了注定。

　　她最后看了眼阿烬，然后转头望了眼旁边崩裂的土地，那本是一片浪花翻涌的海域。

　　阿烬选择在此处闭关突破，不知是为了以往的恩情，还是无意中落居于此。

　　但不管怎样，他都选择了一处面朝大海的地方，海风的气息或许能稍稍安抚他内心的彷徨痛苦，这也许是他心许的归宿。

　　明九夭操控魔气，将阿烬的尸身烧至灰烬，她将他的骨灰撒入了那片阿银曾经钟情的大海，就如阿银消散于他所飞翔的天空。

　　最后，她笑了笑，眼角带着泪花，转头对那些灵兽轻声问道：“你们愿意……加入宗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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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阿皎被幸存的灵族人紧紧抱在怀里，他们一起望着潮尽城，看那城里赤火尽灭，云雾四起，最终，硝烟与焦尸一起化作尘土，将那城池掩埋在漫天黄沙之中。

　　明九夭的身影渐渐显现，她身后，跟着初渊与庞大的兽群。

　　“啊啊……”阿皎指着明九夭叫了起来，其他灵族人温柔地摸了摸阿皎的头，点头告诉他，他们知道。

　　当明九夭停在了他们身前时，所有灵族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底含着泪，跪地朝她磕了一个头。

　　他们在胸前比着手势，抬头看着明九夭：“啊啊啊……”

　　『九夭大人，谢谢你。』

　　明九夭眼露愧疚，她紧了紧抱着灵儿的手臂，哑声道：“……你们快起来，不必谢我，是阿银和阿蜃救了你们。”

　　阿皎用力摇着头，小手在空中比划着，急切道：“啊啊！”

　　『没有九夭大人，我和阿银姐姐都出不去。』

　　说完，阿皎又从怀里拿出了蜃珠，刚刚救人时，蜃珠帮助他解开了关着灵族人的法阵封印，此刻，那幽蓝的光芒只剩浅浅一层了。

　　阿皎站起身，想把蜃珠还给明九夭，双手捧着递了上去。

　　明九夭抿了抿唇，摇了摇头。

　　她将灵儿和小黑慢慢放在了地上，然后握住了阿皎的手，和他一起看向了他身后的灵族人。

　　“虽然很惭愧，但有两件事，我想问问你们的想法。”明九夭翻手将另外半颗蜃珠拿了出来，并将它送至灵族人眼前，然后轻声道，“阿蜃与你们共存千余年，这是它的遗物，理应由你们接收。”

　　“但是……”明九夭微微侧身，让灵族人更好地看见了她身后的兽群，那些身上带伤的灵兽与妖兽，似乎知道明九夭和灵族是在商量它们的归处。

　　它们的未来，似乎又被捏在了人族手中。

　　但它们的眼里没有半点慌张恐惧，而是趴伏在地，极为温柔地注视他们。

　　“它们无家可归了。”明九夭动了动唇道，“这些灵兽与妖兽之前一直生活在蜃岛上，它们的习性性格……是与外界的灵兽妖兽不同的。”

　　比如不相容的两类灵兽不会视彼此为天敌，而是会和睦共处，那些自幼出生在蜃岛的灵兽与妖兽，某种意义上已经和一般的灵兽不一样了。

　　后来，绝大部分的灵兽妖兽又都去往了潮尽城，与人族结了魂契，只有幼崽留在了蜃岛，而当阿蜃死后，那些幼崽也被它送到了这个岛上，被它的力量保护着，正沉睡在岛上的一角。

　　潮尽城的文明已经全部被烧毁，弥留的烬火气息和埋葬在地下的骸骨，注定了这座岛屿会沉寂于风沙之中，生命的诞生也不会再眷顾于此，这里已经不适合生灵生存。

　　明九夭眼眸幽深，托着那蕴含着上古妖灵最后力量的半颗珠子，慢慢道：“我想再创一个蜃岛，让它们能再一次安心休憩。”

　　就像她最初误闯进那片森林所见到的那样：调皮的小灵猿会毫无戒心地钻进凶猛的冰脊虎的身下，被吵醒的冰脊虎也会自然地抬起身子，与小灵猿相拥酣睡在树下。

　　明明是天生相敌的灵兽，却能够温柔和谐地共处。

　　“它们不必强行去适应外界的规则，我想保护它们，让它们始终是它们。但如果有一天，它们自己愿意出去或是想要出去，那我也不会阻拦，未来的道路便由它们自己开拓。”明九夭柔了眼神，认真注视着灵族众人，最后道，“所以，可以将这半颗蜃珠——将阿蜃的力量，借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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