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魔族

　　人们不会惧怕一个容貌独特但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但会惧怕一个感情空白、力量强大，能轻易带来死亡的孩子。

　　或许临死之前，禅生大师也明白了这点，所以他给小初渊下了禁咒——封存力量的禁咒。

　　明九夭将手放在小初渊头上，以她大乘期的修为，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他体内的那股封印力量，带着灵魂的重量。

　　她敛了敛眸，一时无法将这个真相说出口——禅生大师并不是真正死了，而是以灵魂为枷锁，成了封存他力量的一道门。

　　让小初渊真正成为一个“孩子”——这就是禅生大师为他找寻的生存之道。

　　没有了那种外放的、可以被人轻易探知的深不可测的魔力，小初渊在世人眼中，便没有那么恐怖了。

　　只是，禅生大师没有想明白，小初渊本身的特殊，注定了他不可能成为一个普通的“孩子”。

　　明九夭缓缓吸了口气，眼神幽深如海，那个曾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在刚刚便悄然成型，愈发清晰，叫她再无法回避。

　　她低头看向眼前的银角孩童，抓着他的指尖不自觉收紧，以一种不容挣脱的力道锁住了他的身体——魔族对魔主本能的臣服、灵魂残缺却空无主意识的空魔、被困无妄镜中的游魂……还有潮尽城那场看似蓄谋已久的混沌灵息之夺。

　　明九夭深深凝视着小初渊的眼眸，好似通过那双尚且茫然的魔瞳看到了未来那名行事诡谲又随意的魔主初渊。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冷静又沉重，仿佛在沉静的水面投下石子，荡开不容置喙的波澜：“……回答我，初渊。”

　　“——你是不是这世间唯一的魔族？”

　　魔气凝滞，这方小小的天地突然陷入了寂静。

　　明九夭瞬间感受到了异样，她立刻放出心域，魔力瞬间调动，想要困住眼前的孩子，但刚刚还眼带茫然的孩童却渐渐在她的禁锢下逐渐长大。

　　她所感受到的那道封印力量的枷锁，眨眼间被磅礴的魔力吞噬消灭。

　　明九夭心一沉，眉眼陡凝：“初渊！那是禅生大师所……”

　　小初渊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如漩涡般漆黑无光，稚嫩的声线淡淡响起：“……那又如何？”

　　明九夭话语一顿，她锁着初渊的手蓦然收紧，眼中情绪降为冰点，目光冰寒地看着他：“……果然是你。”

　　这个小初渊，就是魔主初渊。

　　被禅生大师带着的小初渊，怎么可能会习得抽魂的术法？

　　眼前那双银角越来越锋锐坚硬，不再幼嫩，透着冰冷森寒的色泽。

　　少年初渊丢开了手中木偶，他周身力量解封，汹涌磅礴的魔气在他周身环绕聚集。

　　黑衣少年抬臂，反手抓住了明九夭，他魔瞳冷漠，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道：“师姐，你为何不杀我？”

　　“如果在这里杀了我，一切都可能改变，不是吗？”

　　“绫罗与明九华，你那御灵门的师兄师姐，还有游不归与那些残魂，甚至你所不知道的——魔族正在攻打的修仙界，都会安然无恙。”

　　“师姐，你为什么不在刚刚杀了我？”

　　明九夭最开始遇到的小初渊，是真正的小初渊。

　　他是在明九夭杀了那名修士时才占据了小初渊的身体的。

　　无妄镜的力量也在崩溃，他受此影响，在被明九夭拉进来的一瞬间，差点迷失在时间的洪流里。

　　恢复原本身形的初渊静静伫立，银角坚硬，他深寂的目光穿透明九夭，却又仿佛落在遥不可及的彼方，正望着另外一个人，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墨色长发无风自动，狂暴的魔力在他周身汹涌翻腾，如同沸腾的潮水。

　　两人无声对峙，两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在虚空中激烈交锋，周遭的魔气被疯狂撕扯、分裂，又在剧烈的碰撞中扭曲融合，形成一片混沌的能量漩涡。

　　初渊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僵持的空气，淡漠中透着一丝近乎偏执的固执，死死地注视着她：“……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为何要杀你？”明九夭冰冷地看着他，心域随心而动，张牙舞爪地蚕食着初渊脚下的魔气。

　　她的眼神渐渐归于一片平静的怜悯：“真正处于曾经那段时间的‘小初渊’，只是‘小初渊’而已，他还不是你，初渊，你又为何想要我杀你？”

　　“哈哈哈哈哈……”

　　初渊突然大笑了起来，他笑得越来越肆意张狂，直到眼尾染上了殷红与泪光。

　　银角魔族嗓音沙哑：“师姐，你太傻了。”

　　“如果我告诉你，那个时候的‘小初渊’，就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魔族了呢？”

　　初渊扬着唇，笑容灿烂，只是他的眼角泛着水光，让那冰冷的魔瞳都染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雾气：“禅生大师是我杀的，那名修士也是被我控制的，不仅如此，禅生大师将我带回这里，也是因为我在凡间杀了人。”

　　“他化为魂锁封印我的力量，只是不想让我为祸人间，不过他太弱了，那道魂锁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师姐，因为你的手软，我活了下来，又在后世给世间带去了数不尽的灾难。”

　　“现在的你，还是不后悔刚刚的选择吗？”

　　明九夭眼神漠然，她没有因为初渊的讽刺动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初渊。”明九夭唤他，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她的目光落在眼前这眼角殷红、脸色苍白的银角魔族身上，低声道，“我不会用尚未发生的‘未来’，去审判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无辜者’。未来，从来都是由无数个‘现在’的选择，一步步堆砌而成，所以是可以改变的。”

　　她的话语微顿，再开口时，声音轻缓沉静，仿佛不知道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有多惊世骇俗：“而且……若你真如自己所言那般漠视生命，视万物如草芥……”

　　“……这世上，就根本不会有‘魔族’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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