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暗箭难防

　　广交会的成功像一阵春风，吹遍了整个县城。铁柱回到合作社时，迎接他的是鲜花和掌声。老师傅们排成两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豪的笑容。王师傅甚至破天荒地主动握住了铁柱的手，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微微发抖。

　　老板，给咱们长脸了！王师傅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做梦都没想到，咱们做的衣服能卖到国外去！

　　铁柱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内心涌起一股暖流。但在这份喜悦之下，隐隐的不安像水底的暗流，悄悄涌动。他注意到周姐的眼神有些闪烁，二狗的笑容也有些勉强。

　　庆功宴结束后，铁柱特意留下周姐和二狗：出什么事了？

　　周姐和二狗对视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二狗憋不住了：老板，您不在的这几天，王老五出来活动了。听说他找了关系，处罚减轻了，就罚了点款。

　　铁柱的心猛地一沉：然后呢？

　　然后...周姐接过话，声音低沉，他就在对面开了家新店，名字就叫新惠民服装厂。而且...她顿了顿，而且挖走了我们两个老师傅。

　　这个消息像一记重拳，狠狠打在铁柱心上。他强作镇定：是哪两个师傅？

　　张师傅和李师傅。二狗愤愤地说，王老五给他们开了双倍工资！真是忘恩负义！

　　铁柱沉默了。张师傅和李师傅都是合作社的元老，手艺精湛，深受信任。他们的离开不仅是人才的流失，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第二天一早，铁柱特意去了趟新开的新惠民服装厂。厂房很大，机器都是新的，工人们忙碌而有序。王老五见到铁柱，不但不躲，反而主动迎上来。

　　赵老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王老五笑容满面，但眼神冰冷，来看看我的新厂子？比你们那个小合作社气派多了吧？

　　铁柱平静地说：王老板真是越挫越勇啊。不过我要提醒你，做生意靠的是诚信，不是手段。

　　王老五哈哈大笑：赵铁柱，你别在这装清高！现在是什么时代？是市场经济！谁的价格低，谁就能赢！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等着瞧吧，看谁能笑到最后。

　　回到合作社，铁柱立即召开紧急会议。老师的脸色都很凝重，显然都已经知道了情况。

　　各位，铁柱开门见山，咱们遇到挑战了。王老五的新厂价格比我们低三成，还挖走了我们的人。大家有什么想法？

　　会场一片沉默。良久，李老板叹了口气：价格战咱们打不起啊。咱们用的都是好料子，成本就比他们高。

　　但是质量也比他们好！周姐急切地说，顾客会分得清好坏的！

　　难说。王师傅摇头，现在的人啊，就看价格。好东西不一定卖得出好价钱。

　　铁柱沉思片刻，说：这样，咱们分两步走。第一，周姐负责联系老客户，做好解释工作，让他们明白为什么我们的价格高。第二，我要去一趟省城，找纺织厂谈直接供货，减少中间环节降低成本。

　　这个决定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但铁柱心里明白，这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危机还在后面。

　　去省城的路上，铁柱心事重重。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像极了此刻飞速变化的形势。他想起父亲常说的一句话：树大招风。现在的合作社，确实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

　　省纺织厂的规模让铁柱大开眼界。现代化的厂房，自动化的设备，与合作社的手工作坊形成了鲜明对比。接待他的是销售科的陈科长，一个精干的中年人。

　　赵老板，久仰大名。陈科长热情地握手，你们合作社最近可是风头正劲啊！

　　铁柱直接说明来意：陈科长，我们想直接从厂里进货，减少中间环节，不知道能不能给个优惠价？

　　陈科长面露难色：这个...实话跟您说，最近原材料涨价，我们的成本也增加了。而且...他压低声音，有人放出风声，说要垄断这一片的布料供应。

　　铁柱的心一紧：是王老五？

　　陈科长不置可否：总之，现在情况比较复杂。这样吧，我尽量给您争取个优惠价，但可能达不到您的预期。

　　谈判结果确实不尽如人意。虽然价格比市场价低一些，但远远达不到铁柱的期望。回程的路上，他的心情比去时更加沉重。

　　更糟糕的消息在等着他。刚回到合作社，二狗就急匆匆地跑来：老板，不好了！咱们的那批外贸订单出问题了！

　　铁柱的心猛地一跳：什么问题？

　　对方说我们的样品和实际货物不一致，要求全部退货！还要我们赔偿损失！二狗几乎要哭出来，那可是五千套啊！

　　铁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样品和成品都拿来我看看。

　　对比之后，铁柱发现了问题：成品用的布料虽然看起来和样品相似，但手感明显不同，质量差了一个档次。显然是有人在布料上做了手脚。

　　这批布料是谁负责采购的？铁柱的声音冷得像冰。

　　是...是新来的采购员小刘。周姐小声说，他说找到了一家价格特别低的供应商，我就...

　　铁柱立即找来小刘。面对质问，小刘支支吾吾，最后终于坦白：是王老五找人联系他，许诺给回扣，让他换了供应商。

　　这个消息像晴天霹雳，震得铁柱几乎站不稳。他万万没想到，王老五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这么深。

　　报警！铁柱斩钉截铁地说，这是商业欺诈！

　　然而，报警后的调查却进展缓慢。证据不足，小刘又突然改口，说一切都是他自己做主，与王老五无关。案件陷入了僵局。

　　更让铁柱心痛的是，这个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合作社的信誉受到了严重影响。老客户纷纷来电询问，新订单急剧减少。

　　雪上加霜的是，就在这时，母亲旧病复发，住进了医院。医生的话像重锤击打着铁柱的心：老人家年纪大了，这次情况不太乐观。你要有心理准备。

　　铁柱守在母亲病床前，握着那双粗糙的手，内心充满了自责和痛苦。如果他不是一味地扩张，如果他能更谨慎一些，也许就不会陷入今天的困境。

　　柱子，母亲虚弱地睁开眼睛，别愁眉苦脸的。做生意哪有一帆风顺的？重要的是...她喘了口气，重要的是不能丢了良心。

　　这句话像一盏明灯，照亮了铁柱内心的迷雾。是啊，越是艰难的时候，越要守住底线。

　　第二天，铁柱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决定：主动联系外商，承认错误，承诺重新生产五千套服装，并承担所有损失。

　　这个决定在合作社引起了轩然大波。

　　老板，您疯了吗？二狗急得直跳脚，这笔赔偿会把我们拖垮的！

　　是啊，李老板也劝道，咱们可以慢慢协商，没必要全部承担啊！

　　铁柱坚定地摇头：错了就是错了。损失了钱，可以再赚；损失了信誉，就什么都没了。

　　他亲自给外商打电话，诚恳道歉，并详细说明了补救方案。出人意料的是，外商被他的诚信打动，不仅同意继续合作，还愿意承担部分损失。

　　赵先生，外商在电话里说，你的诚信让我感动。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品质比黄金更珍贵。

　　这个转机让合作社上下欢欣鼓舞。更让人惊喜的是，这个消息不知怎么传开了，很多客户被铁柱的诚信打动，订单又慢慢多了起来。

　　然而，铁柱明白，危机还没有真正过去。王老五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再次引爆。

　　一天深夜，铁柱正在店里对账，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赵老板，我想和您见一面。有关王老五的重要情况。

　　铁柱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见面。来人是王老五厂里的一个老师傅，神色慌张。

　　赵老板，老师傅压低声音，王老五要在下周的行业展会上搞垮你们。他买通了评委，还准备了假的检测报告...

　　铁柱的心沉了下去。行业展会是合作社打开市场的又一个重要机会，如果被王老五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送走老师傅后，铁柱独自坐在店里，陷入了沉思。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知道，这一次，不能再被动挨打了。

　　第二天，铁柱悄悄开始了反击的准备。他联系了质检部门，提前对参展产品进行检测备案；他找到展会主办方，说明了可能存在的问题；他还联系了几家媒体，准备在展会上做正面报道。

　　展会当天，场面盛大。各家厂商都拿出了看家本领，展台一个比一个气派。王老五的展台尤其醒目，巨大的招牌，华丽的装修，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铁柱的展台相对朴素，但布置得很有特色，突出传统工艺与现代设计的结合。他特意请来了几位老师傅现场展示手艺，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果然，评比环节出了问题。当评委宣布王老五的产品获得金奖时，现场一片哗然——明眼人都看得出，王老五的产品根本达不到金奖标准。

　　就在这时，铁柱站了起来：各位评委，我对评比结果有异议。他拿出提前准备的检测报告，这是权威部门的检测结果，显示我们的产品质量明显优于获奖产品。我要求重新评比！

　　现场顿时炸开了锅。王老五脸色铁青，强作镇定：赵铁柱，你这是输不起吗？

　　就在这时，几家媒体的记者围了上来，长枪短炮对准了现场。展会主办方见事态严重，只好同意重新评比。

　　重新评比的结果令人震惊：王老五的产品多项指标不合格，根本达不到参展标准！更严重的是，评委收受贿赂的证据也被曝光。

　　展会现场一片混乱。王老五在众人的指责声中狼狈离场，他的商业帝国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铁柱看着这一幕，内心却没有丝毫喜悦。他想起了父亲的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今天的胜利，是用惨痛的教训换来的。

　　回到合作社，铁柱立即召开了全体会议。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亮了一张张疲惫而坚定的面孔。

　　各位，铁柱的声音平静而有力，经过这次风波，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企业发展不能只求快，更要求稳。从今天起，我们要放慢脚步，苦练内功。

　　他宣布了一系列改革措施：建立严格的质量管控体系，完善内部管理制度，加强员工培训...每一个决定都经过深思熟虑，既着眼当下，更放眼未来。

　　夜深了，铁柱独自来到医院。母亲已经睡着，安详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宁静。他轻轻握住母亲的手，低声说：娘，危机过去了。您说得对，只要守住良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窗外，月亮渐渐西沉，黎明即将到来。铁柱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但只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就一定能走得更远。

　　而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战斗。有了这次共渡难关的经历，合作社的凝聚力空前强大。无论是老师傅还是新员工，都像一家人一样团结。

　　月光下，铁柱的目光越过窗棂，望向远方。那里有更广阔的市场，更高的山峰等待攀登。但他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平静——因为他知道，无论走多远，都不能忘记根本。

　　这才是铁柱牌真正的根基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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