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安慰剂效应

　　《赤脚医生手册》？

　　陈远愣住了，大脑有瞬间的空白。这本书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被撞飞之前，口袋里绝对没有这东西！是那个无瞳护士塞纸条时一起给的？还是……它一直都在，只是自己没发现？

　　此刻追究来源毫无意义。就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颤抖着，迫不及待地翻开了这本看似来自某个遥远年代、充满乡土气息的医疗指南。

　　书页粗糙，印刷质量低劣，内容也确实如他所料，是一些针对农村缺医少药情况的基础医学知识，涵盖了常见病、多发病、地方病，以及外伤、急救、针灸、草药等等。图文并茂，但图画简陋，文字直白。如何应对感冒发烧，如何处理烧伤烫伤，怎么接生，怎么消灭寄生虫……

　　这些东西，对于“诅咒”来说，有什么用？

　　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这只是一个残酷的玩笑？

　　他不死心，几乎是机械地、一页一页地快速翻动着，目光扫过那些关于“疟疾”、“痢疾”、“小儿肺炎”的章节，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直到他的手指停在了一页相对干净、似乎被频繁翻阅的章节上。

　　章节的标题是：“神经系统与精神类疾病常见症状及处理”。

　　下面罗列着一些症状：癫痫、癔症、焦虑、失眠……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癔症”下面的解释和处理建议，大多是些心理疏导、暗示疗法、配合简单的镇静药物等内容。

　　就在他准备绝望地合上书时，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在“癔症”这一栏的末尾，空白处，有一行极其细小的、与印刷体截然不同的手写字体。那字迹是一种深褐色，像是干涸的血液，又像是特殊的墨水，若不仔细看，几乎会忽略过去。

　　他屏住呼吸，将书页凑到眼前，借着候诊区惨白的壁灯光线，艰难地辨认着：

　　“恭喜，观测到高强度认知扭曲及群体意念聚焦。目标个体已进入深度‘安慰剂效应’阶段。提示：生理干预效果趋近于零，认知锚定与行为暗示成为唯一影响途径。现在开始，你的‘演技’与‘权威性’表现，将直接决定生存几率。”

　　陈远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下来。

　　安慰剂效应？

　　认知锚定？行为暗示？

　　演技？权威性？

　　这几行冰冷、客观、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小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笼罩在他眼前的浓重迷雾！

　　一瞬间，之前所有荒诞离奇的经历，都有了一个看似不可能、却又唯一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他用碘伏和绷带处理那些完全超出生物学范畴的伤势，会“生效”？

　　为什么怪物们在被“治疗”后，表现出的不是生理上的痊愈，而是精神上的被“安抚”？

　　因为它们“相信”他！

　　因为它们集体性的“认为”他是医生，拥有治愈它们的能力！这种强大的、扭曲现实的集体意念，使得他那些粗糙甚至错误的处理方式，产生了真实的、缓解痛苦甚至改变状态的效果！

　　这不是医学，这是……心理学？或者说，是某种建立在群体认知扭曲基础上的怪诞规则！

　　院长女儿的“诅咒”，本质上，也是一种强大的、作用于她身上的“认知扭曲”或“意念聚焦”？所以，生理干预无效，需要的是……认知锚定和行为暗示？需要的是……“演技”？

　　他要扮演的，不是一个真正的医生，而是一个能让院长和其女儿都“相信”他能解决诅咒的“权威角色”！

　　这本书……它不是普通的医疗手册。它是一本“规则书”！一本在这个诡异医院里生存的指南！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清醒。恐惧依然存在，但盲目的恐慌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基于分析的、求生的算计。

　　他再次看向那行小字——“你的‘演技’与‘权威性’表现，将直接决定生存几率。”

　　演技……权威性……

　　他回想起院长那冰冷的竖瞳，那不容置疑的命令，那精致而致命的手术刀。要在那样的存在面前“演戏”，并且要演得让他“相信”……

　　这比面对那些排队等候的怪物，要凶险一万倍！

　　但是，他有了方向。不再是毫无头绪的绝望。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开始疯狂地回忆看过的所有医疗剧，那些主角医生在面对疑难杂症时自信沉稳的表情、专业笃定的语气、以及那些听起来高深莫测的医学术语。

　　他需要准备一套“说辞”，一套“治疗方案”。不需要任何真实的药物或器械，需要的只是……仪式感，和说服力。

　　他重新翻开《赤脚医生手册》，不再看那些具体的病症处理，而是寻找任何可能带有“仪式感”或“暗示性”的环节——针灸的穴位图（哪怕他完全不懂），草药的配伍（哪怕这里根本没有），甚至是……一些驱邪避凶的土法（手册后面似乎有提到一些类似“收惊”的民间疗法）？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候诊区的怪物队伍不知何时已经安静地散去，或许是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某种截然不同的专注气息。惨白的壁灯将他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他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蜷缩在角落，手指在书页上快速划过，嘴唇无声地翕动， rehearsing （排练）着即将到来的、决定生死的“表演”。

　　喉咙被手术刀抵住的冰冷触感依旧清晰。

　　标本、骨骼、神经染料……这些词汇如同噩梦般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只有一次机会。

　　一天时间，很快就要到了。

　　当走廊尽头那扇暗红色的门再次无声地打开，无瞳护士那沉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用她那纯粹的黑色“目光”看向他时，陈远合上了手册，缓缓站起身。

　　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之前的惊恐和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维持的、带着疲惫的凝重（这是他能从有限的演员储备里调动出的最接近“权威专家”的表情）。他拍了拍病号服上的灰尘，将《赤脚医生手册》郑重地塞回口袋（仿佛那是某种权威的象征），然后拿起那根撬棍——不，此刻在他手中，它不再仅仅是撬棍，而是……一根探杖？或者某种象征性的医疗工具？

　　他看向无瞳护士，微微点了点头，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说：

　　“带路吧。我需要见院长，和他讨论……艾莉森小姐的治疗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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